語聲落畢,牢房裡寂靜一片。
林雪意的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角落的那個人身上。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嗎,隻有他神情閃爍。
“你似乎知道些什麼。”林雪意對他道。
馬知縣也反應過來,上前道:“鄭二,禦史大人問話,還不從實招來?若敢包庇同夥,罪加一等!”
“我說,我說。”鄭二慌忙連聲道,“小人确實見過一個戴瑪瑙扳指的人,山洞裡的藥就是他配制的。”
“你昨日怎麼不說?”馬知縣斥道。
鄭二縮了縮脖子,支吾道:“我……我也隻見過他一次,而且是兩年前的事了……”
“知道他的來曆嗎?”林雪意問。
“我不知道。”鄭二搖了搖頭,見馬知縣眼中是明顯的不信任,他連忙補充說,“小人真的不知!他那時帶着面具,我也看不到他的樣子,隻聽過頭兒叫他離公子。”
林雪意低頭暗忖,她未曾聽父親提起過此人,單憑一個稱呼無法知曉他的身份。但她卻不知為何,心頭浮起一絲古怪的感覺,可一時又捉摸不清。
她暫時壓下心頭疑惑,又問鄭二:“那放在爐竈旁邊的赤霞草,你們是拿來做何用處的?”
“秦二老爺說,那缸裡的藥有毒,赤霞草可以緩解它的毒性。他交代我們,如果那些姑娘服了藥之後症狀嚴重,就給她們灌一些赤霞草熬的湯。”鄭二說。
林雪意心中一凜,神色冷然。
那些可憐的女子,長年累月被毒藥磋磨身體,竟是用赤霞草吊着小命。
“我在山洞中看到了許多枯骨和屍體,她們都是中毒死去的嗎?”
“是。”鄭二不敢跟她冰冷的目光對視,心虛地垂下頭,“有的實在捱不過去,就死了。隔段時間,秦二老爺就會差人重新帶人過來。”
“混賬!”林雪意眼底赤紅,身體因為憤怒而忍不住顫抖。
鄭二說的跟她所料不差,但是親耳聽到他輕描淡寫地說他們殘害女子之事,她還是怒不可遏。
一隻大手輕輕在她肩上拍了拍,晏返淡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冷靜些,莫要氣壞了身子。”
發怒已經于事無補,林雪意收住怒氣,盡量平複心緒,問道:“你方才說的頭兒又是誰?”
鄭二試探着擡頭看去一眼,見到林雪意身後毫無溫度的眼神,頓時又低下頭,戰戰兢兢地說:“就、就是一開始把我們召集起來的人。我們不知道他叫什麼,就叫他頭兒。
“他很少露面,許多事都是交代給秦二老爺做的。秦二老爺讓人傳消息給我們,說我們已經被官府發現,頭兒就讓我們按他說的炸掉下面的洞口,他自己就沒出現過了。”
鄭二這夥人知道得不多,顯然已經問不出更多消息。林雪意正有些失望,就有衙役從外頭進來,說周老大夫來了衙門。
晏返一直注視着林雪意,道:“想必是請他查驗的藥有了眉目。”
林雪意聞言又打起了精神,同晏返和馬知縣離開了地牢。
果不其然,等在花廳中的周老大夫一見到他們就迎了上來,手中還托着裝了那毒藥的瓶子,道:“世子,二位大人,這藥着實古怪。老夫慚愧,行醫幾十年,竟無法探其究竟。”
“無妨。”林雪意請周老大夫坐下,緩聲道,“周大夫可否細說?”
“這裡頭含有幾味可緻人産生幻覺的藥物,雖然都帶毒,但是從用量上來看,并不足以緻命。”周老大夫說着皺起了眉頭,接着道,“但怪就怪在,此藥偏是毒性劇烈。老夫以為,裡面還有一些其他的成分,那些成分才真正含有大毒。”
周老大夫的話勾起了林雪意的一段回憶,那日在金殿外頭,王太醫對胭脂的那番分析又回響在她耳畔。
王太醫也是說,那胭脂中有一些他驗不出的成分。但是因為當時得知那胭脂中含有毒藥,他們的視線就都被那幾種毒藥所轉移了。
“天仙子、馬錢子、曼陀羅……”林雪意喃喃道。
“正是!”周老大夫立即道,“這裡面正是含有這幾味藥。”
林雪意頓覺如醍醐灌頂,旋即明白過來——迷魂胭脂就是由這毒藥制作而成的!
在群芳閣,幕後之人以胭脂的豔麗外殼欺騙女子用毒,而在泗水縣的山洞之中,他們便不再僞裝,任其以猙獰的真面目示人。
“周大夫,這其中含大毒的成分,您是否從未見過?”林雪意問。
周老大夫搖頭歎道:“确實從未見過,所以這也隻是老夫的一種猜測。”
“或許,含有大毒的成分,并不是藥物。”
熟悉的微沉語聲從一旁傳來,林雪意聞聲一愣,看向方才一直沒有作聲的晏返。
周老大夫也轉頭看他,謙遜問道:“世子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它可能不是普通的毒物。比方說……”晏返頓了一頓,視線落在了藥瓶上,“蠱毒。”
清醇的嗓音輕輕落入空氣,略為陌生的字眼讓廳中另外幾人微微一怔。
林雪意驚異地看着晏返,心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周老大夫眯起眼睛,捋起花白胡須思忖片刻,蒼老眼中漸漸綻出光來,道:“世子說得不無可能啊!”
“這蠱毒……可是傳聞中的蠱術?”馬知縣有些不确定地問。
“正是源于蠱術。”周老大夫解釋道,“行蠱術者,會煉制蠱蟲,蠱蟲産生的毒就是蠱毒。這方法似醫近巫,十分陰毒,曾經在南面盛行過一時。如今民風開化,幾乎已經絕迹了。”
聽了周老大夫的話,林雪意隻覺得盤旋在腦海中的想法越來越清晰。這念頭過于駭然,她不禁咬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