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意艱難地搖了搖頭。
芷柔如此隐晦地向她傳遞消息,就是不想将無關的人牽扯進來,她自然也不想。
晏返替她緊了緊仍披在她身上的大氅,和言道:“夫人她今日出來得有些久,想來是累了,我這便帶她回去休息。”
張氏不疑有他,關心問候了林雪意幾句後,又對她救了芷柔一事表示感謝。
林雪意心中卻頗不是滋味。
她是救了芷柔不假,但是芷柔這次卻因為她陷入了險境。
她希望芷柔跟方容是真的離開了此處去避風頭,但卻又不得不承認另一種更為殘忍的可能——她們或許已經遭到脅迫,落入了離公子的手中。
晏返先翻身上馬,向林雪意伸出手。
林雪意習慣性地伸手任對方拉她上馬,可這一回卻不同于之前那樣總綴在他身後,而是到了他懷中。
她錯愕地看向晏返,就見他揚了揚俊逸的劍眉,道:“夫人你魂不守舍的,為夫擔心你掉下馬背去。”
林雪意反應過來,點了點頭,垂下了目光。
晏返本是有意加重“為夫”二字逗她,見林雪意仍是無精打采的,便知她心中郁結,不由軟下了語氣,道:“林雪意,實在難受的話,本世子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
晏返說得雲淡風輕,林雪意卻被他言語中的“難受”二字刺中了心房。
她怎麼會不難受?
殺父仇人就在此地,可她卻無能為力。
她一路追查到此,見到了許多同樣陷入水深火熱的人,更是經曆了多番驚險,喪父之痛原本已被沿路的奔波和忙碌稍稍抹平,可是如今再次回憶起父親的死,痛徹心扉的感覺又回來了。
對兇手的惱恨,對芷柔的歉疚,對來遲一步的自責……各種感情混雜在一起,籠覆心頭,讓她難受得說不出話來。
林雪意隻覺得眼眶燙得厲害,視野一瞬間便有些模糊。
晏返正策馬緩行,突然瞧見有淚珠在林雪意的眼睫上顫顫巍巍,心中頓時一慌,勒住了缰繩,道:“别哭啊,我可不是想趁人之危……”
他話沒說完,身前的人就轉過腦袋輕輕抵在了他肩上,讓他解釋的話卡在了喉嚨裡。
她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擡起,輕輕抓住他的衣服,而後蔥段般的手指一分分收緊,纖細指骨攥得發紅。
懷裡的人在微微顫動,肩頭的衣料傳來溫熱的濕潤感,晏返想要出言安慰,卻覺得自己一顆心髒就如身上的衣服一般被揉得皺皺的。
野外寒風簌簌,他緩緩擡起手,像是想要替她擋住朔風,又像是想要替她理理被風吹亂的烏發。
最終,那手不聽使喚地停落在她腦袋上。
貼上她柔軟發絲的掌心處傳來溫柔觸感,帶着她隐忍啜泣的輕顫。
他雙唇動了動,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叫她。
連名帶姓地叫她,似乎有些冷硬,稱她夫人,則顯得戲谑了,可若是喚她意兒,又好像不合時宜。
林雪意感到有一隻大手輕輕蓋在她頭頂上,片刻的沉默後,微沉嗓音徐徐穿透風聲,無端讓人心生安定:“……别難過了,至少……至少不是全無線索。你能發覺此處的異常,已是尋常人所不及,換了是我,未必能做得更好。”
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微微的震動,她放任流淌的情緒有了一瞬間的回籠。
她的頭抵在他肩上,下方他的心口處傳來沉穩又有節律的跳動,一下一下,似是無聲叩擊她的心房,讓她臉頰幽微發燙。
察覺到懷中的人輕輕一僵,晏返有些不明所以,垂下目光望着她,道:“縣衙的人已經按你的提示着手搜尋了,如果能找到孟長宇,也就能知道離公子的下落了。”
他感到抓着他衣服的手微微動了動,似乎是想要松手,但手指關節卻因為長時間處于緊繃的狀态而有些發澀麻木,所以做起來有些費勁。
他觑着她的手一點一點地松開,心頭生出了一點莫名的情緒,像是不甘又像是不舍,目光追逐着她發白的指尖,眸色愈深。
林雪意正琢磨着要怎麼才能不動聲色地從晏返懷中出來,卻錯覺般感到從他衣料底下透出的心跳聲有些急促,落在她頭上的手掌微微發沉。
也就是在這時,一陣疾馳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寂靜空氣中響起了熟悉的,略帶慌張的,小伍的聲音——
“大人,不好了!我們……呃……”
那話音突然中斷,說話之人顯然是愣了一下。
林雪意猛然回過神來,用力一推晏返便直起身子,驚詫地看向不遠處呆在馬背上的小伍。
晏返就瞅着自己肩頭的小腦袋突然彈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過身去。他瞥見她鼻尖通紅,臉龐如同熟透了的柿子。在她扭頭的瞬間,眼眶上的紅暈,睫毛上的濕意便清清楚楚地落入他眼底。
她就像一隻倉皇欲逃的兔子,在他胸口蹬了一下,卻讓他心頭蓦地一軟。
“怎麼了?可是找到孟長宇了?”林雪意連忙抹掉淚痕問小伍。
小伍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被拽了回來,他急忙道:“找是找到了!可是他那樣子……哎!您去看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