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略微一想,誠懇地點點頭。雖然她不太清楚來龍去脈,但若是換了從前,她早就一棍子上去了。
“不過是假裝夫妻,我也不是沒替他考慮,憑什麼還要受他擺布?就憑他人高馬大會武功?那跟莽夫又有何區别?”
林雪意在背地裡數落了晏返一頓,仍覺不解氣,正要再說,前方街市上卻有說書先生抑揚頓挫的聲音從圍聚的人堆裡傳出來——
“……那水匪的副首領沙豹真是十足狡詐,使得竟是一個一石三鳥之計!到了翌日,黑水幫幫衆傾巢而出,那叫一個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真是山雨欲來……”
深月聽到了耳熟的字眼,立刻踮起腳往前張望,眼睛都要看直了:“姑娘,前面是在講那幫水賊的事嗎?”
林雪意知道深月好奇,眼下時間也尚早,便也停下腳步,沖她笑道:“且去聽聽看。”
“各位客官,俗語有言,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那沙豹雖然奸猾,但他哪知我們林禦史乃是神仙降世,諸葛再臨,端得是一個智計卓絕,算無遺策!
“沙豹那厮當自己勢在必得,林禦史卻不費一兵一卒,一招反間計便讓整個黑水幫亂成一團!”
那說書先生說到激動處一拍醒木,裡三層外三層圍着聽書的百姓便紛紛拍手叫好。
林雪意雖然離得遠,但依稀聽到了一點,不免有些臉紅。
擠在人堆裡的深月卻聽得開心,跟着鼓掌喝彩起來。她一邊拍手一邊還不忘對林雪意笑,跟着誇道:“姑娘,您看,這林大人真是智勇雙絕。”
林雪意忍笑睨她一眼:“哪有他說的那麼神?”
“你懂什麼?”邊上有耳尖的人聽到了林雪意的話,騰出喝彩的嘴來反駁她,“那幫水賊在此地橫行多年,别人都束手無策,那林禦史一來就出奇制勝,讓黑水幫全軍覆沒,定然是有神通的!”
“是啊。”一位老者随聲附和道,“老身聽說,前些日子那幫水賊在清淮江上劫船,整船的人都是因為林大人才保全了性命。林大人功德無量,鄉親們正商量為她立長生牌位呢!”
“這……”林雪意心中驚詫,隻得就事論事道,“這也不是她一人之功啊……”
一旁的婦人熱切笑道:“小娘子你是剛來此地吧?這位林禦史來這裡短短幾日,不但除掉了黑水幫,還揪出了付世仁這狗官,自然得是首功。神機妙算林禦史,身先士卒方縣尉,骁勇善戰季都監,我家妞妞都會唱呢!”
就在林雪意不知該說什麼好時,前方傳來了一陣豪爽的笑聲。
林雪意循聲看去,就見方玉宣正跟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便裝大漢往這邊來。
那大漢生得壯實魁梧,面容堅毅,看着跟方玉宣年紀相仿,身材卻高出他一截,此時他手中提着一隻蘆花雞,那陣笑聲便是他發出的。
“林禦史。”方玉宣朝她拱手打招呼。
“方縣尉。”林雪意快步上前向他回禮,又看向他身側的大漢,問道,“這位是……”
那大漢一看便是個粗犷的性子,也不等方玉宣介紹,一邊拍着他的肩,一邊聲音洪亮道:“他是那個‘先身士卒’,我麼……”
他原本說得眉飛色舞,卻突然停住話頭,甩開手中蘆花雞便往林雪意身後飛身而出。
那蘆花雞的翅膀本已被稭稈捆住,不料被大漢抛上半空後,稭稈一松,它便掙脫開來,一邊咯咯叫着一邊揮翅撲騰,在人群中引發了一陣混亂。
拳腳相交之聲在這片混亂中乍現。
林雪意蓦然轉身,竟然看到那大漢跟走在後頭的晏返打在了一處。
那名大漢看着三大五粗,身手卻十分靈活,出手極快。林雪意雖不懂武學,但也看得出他拳風剛猛,招式霸道。
晏返今日穿得花哨,招式也跟那穿戴似的華麗起來,同對手過招之間跟遊龍一般。他一柄折扇在手,以扇代掌見招拆招,還算是遊刃有餘。
“小子,看招!”大漢突然大喝一聲,身上殺氣頓漲。
他化拳為掌,雙指成鈎,身影竟像是突然蒸發似的消失在衆人視野中。
林雪意隻感到周身盈滿肅殺之氣,整條街道突然變得阒寂無聲。
她突然心如擂鼓,下意識看向晏返,就見他側身一退揚手開扇,扇面如蝶在指間飛旋一瞬後漸次折疊收攏,往前一點。
大漢的身軀驟然閃現,晏返的扇子堪堪停落在他肩上,但他粗粝的雙指卻已頓上了晏返的脖子。
“晏返!”林雪意心頭一凜,叫出了聲。
街道上的死寂驟然被打破,人群的喧鬧聲夾雜着蘆花雞的咯咯聲頓時如潮水般圍擁過來,仿佛剛才發生的打鬥不過是一陣煙波幻影。
“咯——”随着蘆花雞發出最後一聲尖叫,勾在晏返頸上的手指陡然松開。
晏返朝林雪意望過來,唇角輕輕一揚,一雙黑眸便有如盛了星屑般流光閃動。
林雪意正松了一口氣,被他這麼含笑一望,頓時想起自己剛剛還在生他的氣,不由心情微妙地别開了視線。
那一頭,收了手的大漢拍拍雙手,沖晏返粲然一笑:“好小子,身手不錯啊!”
晏返收扇拱手,道:“不過是些花拳繡腿,承蒙前輩謬贊。”
“季兄。”方玉宣這會兒已經擒住了那隻不停撲騰的蘆花雞,他一面撣落掉在身上的雞毛,一面對那大漢搖頭歎氣,“你怎可對世子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