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就是巡按禦史林大人吧?”那人連連拱手,笑容熱切,眼角細紋都聚到了一處,“下官知源縣縣令陳和,見過林禦史!”
“陳大人不必多禮。”林雪意拱手回禮,再次環視四周,疑惑問道,“不知這裡發生了何事?”
陳縣令卻沒有解釋,隻是稀松平常地笑了一陣:“不過是一些刁民,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可是因為新娘連環被殺的案子?”晏返問,“聽說兇手的身份至今未有定論。”
陳縣令看見一旁的晏返,語氣更加熱切:“想必這位就是明遠侯世子了。世子您真是洞若觀火,見微知著!”
“陳大人客氣。”
晏返笑着搖搖扇子,也不多說什麼,活脫脫一個胸無點墨,隻會顯擺的纨绔子弟。
大案當前,林雪意可沒有他那樣的閑情雅緻,徑直問道:“陳大人,百姓既是對官府所為不滿,為何您不盡快給他們一個交代?”
“大人,您真是恤民疾苦,此乃百姓之福啊!”陳縣令滿臉敬佩,繼而話鋒一轉,“不過,大人您舟車勞頓,還是先用晚膳,稍作休息。”
他說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轉身前頭帶路:“下官已命人在廳中布置好酒席,為大人接風洗塵。縣衙簡陋,大人若是住不慣,下官這就讓人去外頭為大人訂幾間上房。”
對方分明是有心回避,故意岔開話題,林雪意心有不忿,晏返卻牽起她的手就往裡面帶。
林雪意不解地看了晏返一眼,就見他優哉遊哉道:“陳縣令說得有理,你不宜思慮太過,當從長計議。”
那陳縣令一面帶路,一面還不忘恭維晏返:“還是世子說得好,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走在後頭的深月悄悄沖墨雲使了個眼神,低聲道:“我原來以為泤水縣的馬縣令就夠會拍馬屁了,沒想到這個陳縣令更勝一籌。”
等到了膳館,林雪意又吃了一驚。
隻見廳中擠着一張足以坐下十人的大圓桌,上面滿滿當當地擺着各色酒菜,根本就不是他們幾人能夠吃得完的菜量。
晏返笑道:“陳縣令真是盛情,這一桌菜諸多花樣,可見是費了不少心思。”
“此等小事,何足挂齒?”陳縣令陪笑道,“下官聽說林大人不日便到,擔心準備不及,因此早早向宴賓樓定了酒席,這幾日是頓頓換着花樣,想必廚子做起來已是得心應手。”
林雪意聽得眉心一跳,道:“陳大人,恕我直言,大人此舉過于鋪張。且不說這筵席過于奢侈,單說您每日如此準備數次,這隔頓的菜要如何處置?”
陳縣令卻不以為意:“大人,這有何難,隔頓的剩菜倒了便是。下官雖然俸祿微薄,但是這點開支還不在話下。大人吃好喝好便是,不必為下官心疼。”
看着對方這油鹽不進的樣子,林雪意不由心頭火起:“陳大人,爾祿爾俸,民脂民膏。且我等食君俸祿,本該擔君之憂。此地重案,當下乃君心民心之所系。您作為此地父母官,不但不徹查此案,還如此空耗時日,豈不是緣木求魚,鑽冰求火?”
這頭林雪意一番斥問,那頭陳縣令終于稍斂了熱情洋溢的勢頭,苦笑道:“大人您教訓得是,下官銘記在心。大人關心民間疾苦,亦令下官十分欽佩。不如大人先行用膳,下官稍後便向您禀報案情。”
“不必了,我吃不下。”林雪意道,“新娘被害案眼下進展如何?縣衙内可有記錄?煩請陳大人叫人取來,容我一觀。”
陳縣令這回沒有推脫,命人去将卷宗取來了。
林雪意打開卷宗隻掃一眼,眉頭便深深皺起。
已經出現四個死者的大案,卷宗上卻隻寥寥數語,疑犯口供颠三倒四,死者死狀也語焉不詳,甚至第四個死者連驗屍記錄都沒有。
而陳縣令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林雪意隻覺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湧現一股無力感。
她一時連火也發不出了,隻能先挑卷宗上明顯的錯漏來問:“陳大人,貴縣的仵作究竟是如何驗屍的?為何記錄如此潦草?”
“哦,大人有所不知。此地少有百姓報案,也沒有幾個人願意幹驗屍的行當,因此仵作一職一直空缺。那驗屍記錄乃是下官看過屍體後,随手記下的。”
林雪意按了按突突跳動的額角,問:“那第四名死者為何一點記錄都沒有?”
“死者為大,第四名死者的家人想讓她早日入土為安,案發當天便将屍體帶回去了。”
“陳大人,”饒是林雪意向來有條不紊,這下也有些繃不住了,怒道,“您糊塗啊!”
沒想到陳縣令臉不紅心不跳,道:“古語有言,難得糊塗嘛。”
林雪意隻覺得一股氣梗在心頭,不由喉頭發癢,咳嗽起來。
邊上适時地遞來一盞茶,她擡眼一看,正是晏返。
“大人,冷靜。”
她壓下心頭怒氣,啜了一口茶,正要再問,外頭卻突然傳來了隆隆鼓聲。
“大人,大人!”此前在門口打掃的老衙役邊叫邊跑進來,“有人報案!”
“什麼?”一直老神在在的陳縣令立時眼睛一瞪,面上閃過一絲驚詫,“何處刁民,竟敢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