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盒中鋪着絹布,布面上放着一片長約寸許的狹長薄片,綠中泛白,乍一眼看不出是何物。
林雪意将薄片拿起來觀察,發現其質地如玉,表面光滑,背面卻粗糙,邊沿還沾有血污,似乎是從什麼東西上面剝落下來的。
“這是我在第三具屍體胸口處的傷口中發現的。”陳和說。
林雪意靈光一閃,問道:“胸口的那處緻命傷?”
陳和點點頭:“正是。”
幾具屍體的傷口一一浮現在眼前,林雪意頓時明白過來,自己在查看芳娘胸口的傷時,所感到的那一絲不協調是因為什麼。
“陳大人,殺死芳娘的兇器,和前面三位娘子的是不同的。”
雖然四具屍體心口處的刀口長度相當,但是細想起來,芳娘的傷口與柳、關、葉三人相比要更窄一些。
“不錯。”陳和面露贊許,又看向那白綠色薄片,“我也是據此物推測,楊有道、鮑二狗等人雖然行為不端,卻和這幾樁案子無關。因為柳、關、葉三人心口處的刀傷,乃是由一柄玉刀造成的。”
“以玉為刀?”林雪意倒是從未聽說過玉刀的事,不由感到奇怪。
雖然玉中也有質地堅硬的,但是到底不能和鐵器相比,而且并不易得,她一時想不通為何兇手要選定玉刀做兇器。
“那自然是因為,兇手有不得不用玉刀的理由。”微磁語聲泛着幽微的笑意,話音方落,高挑俊逸的身影已經到了近前。
林雪意見晏返大大咧咧進來,不由眉心一跳,剜他一眼。
晏返卻隻是沖她挑眉,那樣子活脫脫是在提醒她,他并非有意偷聽,隻是聽力敏銳。
陳和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表現出不悅,拱手道:“世子所言甚是。”
眼看面前兩人跟打啞謎似的,林雪意思忖起晏返說的話——兇手有不得不用玉刀的理由。
若隻是要緻人死命,那自然不需要特意用玉刀,除非兇手在她們胸口處捅的那一刀其實并不是為了取她們性命,而是另有用意。
一個模糊的念頭掠過腦海,林雪意不由臉色一僵。
陳和似乎是以為她沒有頭緒,提醒道:“林大人或許不知,雖然百姓用刀多是鐵制,但有些醫館切取珍貴藥材時,需用玉刀,以免藥材被鐵器所污。”
鬼使神差的,林雪意看向晏返,面色微白。
她在徐州被孟長宇囚禁于石室時,他狀若癫狂的話又浮現在耳側。他說寒梅之毒隻有一種解法,就是中毒者所愛之人的心頭血。
雖然眼前的案子多半和寒梅之毒無關,但她卻沒來由地感到不安。
“林雪意?”晏返覺察到她神色有異,擡手扶住了她,關切語聲在耳畔覆落,“怎麼了?”
林雪意搖搖頭,捏緊了手中玉刀的碎片,對陳和道:“陳大人,如此說來,連環殺手很可能是個醫者,且有意收取新娘的心頭血?”
一語落畢,她指尖發涼,臉色更白。
她原本覺得兇手手段狠毒,已經是殘忍至極,可現在她卻發現他捅在新娘胸口的那一刀并不是為了殺死她們,而是要在她們極度痛苦的狀态下若無其事地取血。
此人何止禽獸不如,簡直就是惡魔!
陳和臉上的表情顯然也算不上輕松:“我也有此一想,可是我派人上各個醫館藥鋪查過,沒有發現有丢失或損毀玉刀的。”
晏返插話進來:“玉刀本就是珍稀之物,尋常小藥鋪斷不會有,可對有一個地方來說,卻實屬平常。”
林雪意隻覺得胸口突突直跳,某個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陳和接收到晏返的目光,略略一頓後點了點頭:“正是。”
“藥王谷。”三人異口同聲。
這案子竟然牽扯到了藥王谷?!
林雪意下意識地看了晏返一眼,卻見他遞來了一個安撫似的眼神,沖她輕輕搖了搖頭,劇烈起伏的心緒悄悄安定了一些。
她想起陳和先前說的,是因為發現了玉刀碎片才隐忍不發,有點回過味來:“陳大人,莫非是藥王谷不肯配合官府調查?”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陳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二十多年前,知源縣爆發了一場瘟疫。
當時的地方官謊報災情,臨陣脫逃,緻使疫疠橫行,屍橫遍野。有不少百姓欲逃離此地求生,卻被曲解為有造反之意,遭到了朝廷軍隊的鎮壓,險被屠城。
幸而當時藥王谷的祖師華長青帶領衆多弟子研制解藥,救治百姓,才将災情控制住,避免了一場滅城危機。
此地百姓感念其再造之恩,尊醫重醫,對朝廷和官府的成見卻是一日更甚一日。
天長日久,這股習氣也就漸漸在豫州傳開了。
聽了陳和說的這段關于知源縣的過往,林雪意才徹底明白他們剛到豫州時會發生那場鬧劇的緣由。
“……那華長青也是個怪人,濟世為懷,卻不知為何排斥朝廷。現如今,整個藥王谷都對官府抱有敵意。”陳和說完,眉頭皺得更深。
“原本若隻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罷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相安無事。可眼下卻出現了此等命案,我貿然去查,隻怕是會引起軒然大波,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