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深吸一口氣，站定在講台上，默默整理好思緒。

在等待多媒體設備啟動的片刻空隙，夏栀像往常一樣緩緩掃視教室一圈，大緻了解學生的出勤情況。目光劃到江馳的位置時候，她發現自己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心虛，正想着略過，卻猝不及防間地，與江馳的目光驟然相遇。

江馳也正定定地看向夏栀，目光中帶有幾分探尋。夏栀的心口一悸，立刻轉開視線。

她低下頭，假裝去翻看講義，指尖微微有些發僵，内心卻在努力做着心理建設。她暗自提醒自己，自己是站在講台上的老師，講台下的他隻是學生而已，心神必須沉穩下來。

然而，這一瞬間的對視就像在心湖中掀起了波瀾，盡管她竭力鎮定，心跳還是比平日快了幾拍。她平複着心緒，擡起頭開始講解。憑借着專業素養，夏栀還是控制住了情緒，也掩蓋住了昨夜輾轉反側的倦意。

課堂上，她時而掃視學生，時而專注于講義，與江馳偶爾有眼神交彙，她也能保持鎮定自若。她心裡清楚，這種微妙的緊張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外露。

兩節課上下來，夏栀感到整個人仿佛經曆了一場不易察覺的消耗。盡管秋涼，後背卻不覺沁出薄薄的汗意。

今天江馳的内心也仿佛如過山車一般，一刻也未能平靜。昨天公寓樓下，夏栀倉促轉身離去的身影反複浮現在他腦海裡。

他一遍遍地反思着那一瞬的失控，内心的懊惱化作一絲隐隐的不安。今天坐在教室裡，江馳忐忑難安，始終想着怎麼才能彌補昨晚的莽撞。

前排叫王然的女生今天似乎特别活躍，總是找機會和他搭話，問些瑣碎的問題。江馳耐着性子應了幾句，目光卻始終遊離。王然終于察覺到他的心情，識趣地轉過身去。

離上課還有十分鐘，教室門終于被推開。江馳立刻擡眼，看到夏栀走進教室，她的步履依舊沉靜，但眉宇間帶着淡淡的倦意，眼下的黑眼圈讓她看上去比平日憔悴些許。

是因為我嗎？他在心裡輕輕地問。

從夏栀一進門，江馳的目光便再未離開過她。他心頭翻騰着昨夜未解的情緒，想要尋找一絲她心情的迹象。可是夏栀隻是淡然地環視了一圈教室，将目光匆匆掠過他的位置，像是刻意地避開。江馳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躲閃，心猛然一沉。

夏栀眼神的躲閃，令江馳陡然醒悟，他吓到她了。他昨日的舉動已驚擾了她的甯靜。

一瞬間，江馳的目光暗淡下來。他微微垂下眼簾，收回了視線。

課上時間像被拉長了似的，終于挨到下課鈴響起。夏栀擡起頭，目光緩緩掃過教室，看到學生們都三三兩兩離開，她長長舒了一口氣，略微放松的神情裡帶着一絲無意掩飾的疲憊。她收拾好講義，準備離開，走到教學樓門口時，卻看到一抹颀長的身影正站在前方，等候着她。

江馳微微轉過頭，低聲喚道，“夏老師。”

夏栀的心不由自主地一跳，腳步稍微停頓，看向江馳。

“關于課題，我有一個新的想法，想跟您讨論一下。”他嘴角含着笑意，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夏栀，态度恭敬而認真，仿佛真的隻是單純地在向老師請教。

夏栀注視着他，恍惚間，幾乎疑心昨天的那場雨中邂逅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眼前的江馳，陽光無害，仿佛隻是個求知若渴的學生。

夏栀的心慢慢落下來，想到自己從小就是個敏感的小孩，也許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吧。她不由得低頭笑了笑，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整個人一下舒展起來。剛才還略帶戒備的眼神，消失不見，她恢複到以前的溫和，專注地聽着。

這細微的表情，江馳毫無遺漏，完完整整地捕捉在眼裡，他故作自然地繼續着話題，心中的不安似乎也随之化解。然而，心底卻悄然滋生出一絲淡淡的失落。

夏栀像往常一樣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逐條剖析，非常用心。可她并沒有在教學樓外停留太久，禮貌而溫和地做了簡短回應後，她便微微一笑，歉意地說了聲：“我還有點事，江馳，我們改天再深入讨論。”說罷，她輕輕颔首，轉身向另一條小路走去。

江馳站在原地，目送着夏栀漸行漸遠的背影，漸漸融入校園的景色之中。秋天的陽光透過樹梢灑下來，他的心底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在她遠去的步伐中，他看到了距離，那是他們之間不言而喻的分界線。

夏栀獨自走在小徑上，空氣中彌漫着秋雨後濕潤的泥土氣息，地上還殘留着淺淺的水窪。梧桐樹的枝葉微微顫動着，在微冷的風中發出輕輕的沙沙聲。

天邊的薄暮映得四周愈加陰沉，仿佛一層淡淡的灰色濾鏡籠罩在周圍，連遠處的樓房輪廓也顯得模糊起來。

夏栀的腳步輕輕踩過地上的落葉，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耳邊似乎還殘留着江馳剛才的聲音，低沉而專注。她明明松了一口氣，可心底卻始終無法徹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