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故舟回到公司辦公室的時候,他手下的副總經理高衡和戰略發展部主管蘇蘇正在門口等他。
“董事長,幾位董事和監事會主席已經全部到會議室了。”蘇蘇上前向程故舟報告。
程故舟平靜點頭,說道:“走吧,去會議室。”
“聽說,幾位董事最近一直在讨論公司這次的收購計劃,個别董事對于我們的目标收購企業,不太滿意。”高衡随着程故舟的腳步,在他身旁補充。
程故舟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步伐不緩反快,“個别?不太滿意?都聯名提議召開董事會了,看來不隻。走,去聽聽,他們什麼說法。”
高衡和蘇蘇幾乎跟不上程故舟的速度,快到會議室門口時,高衡還是搶先兩步,為程故舟開了門。
一進會議室,程故舟臉上反而帶了些和善的笑意,原本三兩聚群,或高談闊論、或交頭接耳的一衆參會人,一下子安靜,齊刷刷就坐,望向程故舟。
程故舟卻并沒有立即發話,而是雙手交握輕搭桌沿,用眼神在會議室裡巡視了一圈。
他目光所及之處,有人示以微笑,有人平靜如常,也有人眼神一觸即躲,幾秒鐘的沉默,會議室裡已有了尴尬地咳嗽聲和整理衣裝、換姿而坐的嘈雜動靜,但,依舊沒有人先發聲。
程故舟終于挑眉一笑,開口:“這一周,大家辛苦了。為了不耽誤大家周末的休息時間,我們開始吧。本次召開臨時董事會的議題,是商讨安新科技的收購計劃,有什麼顧慮,各位不妨暢所欲言。”
董事長一番親切開場白,似乎給稍顯肅冷的會場加了溫,其中幾位董事開始一邊看程故舟的臉色,一邊謹慎提着對收購安新科技的質疑和不滿。
程故舟安靜聽着,并沒有着急反駁,偶有幾句插話,也隻是追加詢問,等在座的人都充分表達,程故舟也在腦子裡完成了對各方意見的整理和分析,開始條分縷析、一一應對。
董事會已經開了三個半小時,程故舟态度始終從容鎮定,會場氣氛也還算融洽,直到一位不參與日常經營的獨立董事,直言不諱地提到了一個人,整個會場又突然陷入一片寂靜冰冷。
獨立董事問的是:“我聽說,安新科技有個叫陳幸予的品牌專員,和董事長在成江愉快合作過?不知道,通過陳經理,能不能對這次的收購有所幫助?”
這問題一出,大家再次沉默地看向程故舟,好像是心照不宣一般,都在等他給出一個答案。
聽了獨立董事耐人尋味的提問,程故舟心裡暗罵這人的陰損——這是既想借此探聽他和陳幸予的關系,又暗示他利用陳幸予幫助收購!
程故舟眼角的笑容消失了一瞬,旋即恢複,他不緊不慢地開口:
“收購安新科技,是出于對目前的市場環境、铖威未來的發展戰略等多方面的綜合考慮。”說到這,程故舟從座位上起身,帶着虛實不明的笑,信步走到獨立董事身邊,繼續說道:
“當然,前維盛營銷的金牌策劃師、陳幸予陳經理,目前的确是在安新科技就職,在成江合作時,她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業績也是有目共睹,如果通過這次收購,把她吸收到我們的營銷部門,想必對铖威以後的發展,一定會有相當大的幫助,但就目前來看……”
程故舟又故意把話頓了頓,向獨立董事微傾身子,擺出一副和“自己人”說話的熟絡:
“胡董,收購一個區區的安新科技……您還是要對咱們铖威自己的高層有充分的信心啊!”
程故舟說完,拍了拍獨立董事身後的老闆椅,回到了自己的正位上,他目光再次橫掃會場,剛才還有些作看戲狀的個别董事,立刻正襟危坐,收斂了眼神,等程故舟繼續發話。
獨立董事顯然不買程故舟的賬,“區區一個安新科技?這小公司,管理混亂不說,開的收購價格和條件還那麼苛刻,程董,别說一個陳幸予陳經理,就是十個陳經理,也未必能抵得上铖威這次的投入!”
程故舟終于全然沒了半點好臉色,他擺出領導人的架勢,目光犀利,言辭咄咄:
“哦?胡董,要是隻看眼前的利益,那公司就沒必要進行所謂的投資了。據我了解,胡董您侄子的企業,也在這次的收購備選名單上,開出的收購價格,甚至比安新還要高一些,如果铖威改變收購意願,我想問問,令侄的企業能為铖威帶來多少後續收益?能不能再次協商,把收購價格多往下降一降?”
獨立董事沒想到會被當場揭底,橫肉臉一陣白一陣紅,幸好有其他董事出來打圓場,他才收了拍桌子的手,壓了性子沒再說話。
當然,程故舟最後也出言安撫,幾句軟話,算是給了獨立董事一口甜棗,整個會場也終于恢複了之前的融洽。
臨時董事會結束的時候 ,窗外已是明月高懸,程故舟驅車直接回了自己家。
進門,一如既往的空蕩蕩。
程故舟的父親程大川,五年前做了一場心髒手術,當時铖威剛剛完成企業轉型,由铖威實業變成了铖威科技,手術其實是拖到不能再拖了才做的,所以手術雖然成功,但程大川的身體也傷了元氣。
其實程故舟本不想接手铖威科技的,他原計劃是幫助父親完成企業轉型之後,就自己出去闖一闖,繼續找他的陳幸予,但手術後的程大川和程故舟深談了一次,改變了他的決定。
那次深談,程大川一方面是勸程故舟全面接手铖威科技,另一方面是提醒程故舟,就算是他對陳幸予一往情深,可想要在茫茫人海裡找她,沒有資源沒有力量也沒有人脈,還不如去大海裡撈針。
當時程大川的一番勸說,讓程故舟頗感意外又觸動很深。
程故舟一直以為,父親這麼多年在外奔波忙碌,對他個人的事肯定知之甚少,更别說考慮他内心的想法了,沒想到,父親卻能看透他最大的心事 ,竟還沒有反對。
畢竟,他也知道,找陳幸予這件事,不帶着點盲目的天真,不當個樂觀的傻子,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所以父親的話,無形之中成為了他于孤立無援之中的唯一支持,由此,他才堅定了接手铖威的想法,也有了更多理智和信心,繼續尋他的心上人。
等程故舟在铖威立穩腳跟,程大川便投錢入股了南方的一家養老服務公司,并住進了養老公司蓋的醫養公寓,頤享天年,幾乎沒再過問兒子生意場上的事。
程故舟的母親馮薇女士,當然也跟着自己的老公搬到了南方,兩人定居在南樂市,除了偶爾飛回來看看程故舟,全年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北山。
不過程故舟從小到大也是獨慣了,後來他把這房子改了改,住人的卧室隻剩了兩間,其餘的改成了健身房、書房、茶室以及不知道還能做什麼用的雜物室。
如今他不僅找到了陳幸予,還和她恢複了關系,程故舟便開始想,什麼時候,能讓這房子裡多住個人。
電話給陳幸予撥過去,沒人接聽。程故舟看了看時間,不到十點。
他放下手機,在客廳裡來回踱步,不自覺又思量起收購安新科技的事情,算是順水推舟,也算是處心積慮,為的隻是一步一步,不讓陳幸予從他身邊消失這件事,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