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華不理解,眼前的人明明對他恨之入骨,卻又對他那般折辱,如今又問起他和白的關系,這究竟是想問詢什麼?
昙華雖然不通感情,但也不是愚人,白和嚴留夢對他的态度如此非同一般,他早就明白兩人之間的婚約隻是假象。
既然如此,嚴留夢此刻是以何種身份和情緒責問自己與白為何會一起來到這座山呢?
面對昙華毫不在意的反問,嚴留夢眼神逐漸冰冷:“如何不重要?白是于我有十年陪伴輔佐之情的親人,你是抛下我的負心人,你們雙宿雙飛難道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白的死亡對昙華打擊有多大嚴留夢看在眼裡,怎麼想都是兩人的關系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這份變化令他感到憤怒,他感覺自己被背叛了,又或許是不甘和嫉妒。
昙華認為嚴留夢的話根本不可理喻,他不願深思,也不願多說,于是沉默不語,安靜地看着懷裡的白。
嚴留夢一動不動地盯着昙華,周身寒氣愈重,眼神冰冷得像要刺穿這個男人,他開口說道:“也罷,我費心思離開仙界就是為了找你履行我的誓言。無論你和白發生了什麼,從此以後,你隻能待在我身邊。”
昙華神情一滞,頓時覺得可笑,内心蒼涼,他聲音幹澀地問道:“白死了,你一點也不難過嗎?”
嚴留夢冷酷開口:“他愛你,為你而死。我何必難過?”
原來,有些事情,嚴留夢一直都明白,隻是裝作不知道。
這十年裡,白對嚴留夢虛以委蛇,嚴留夢對白又何嘗不是虛情假意。
隻是看着白那張熟悉而又令他不斷警戒自己的臉,讓他不至于徹底瘋狂。
一直以來,昙華對嚴留夢來說既是毒藥又是解藥。
聽了嚴留夢的話,昙華有一瞬間頓悟,至于想明白了什麼,又感覺不甚清晰。
但有一點他很清楚,那就是他和嚴留夢之間的隔閡已然深如溝壑。
“你比我更加無情。”昙華淡淡地評價。
“若不是你,我又怎會如此。”嚴留夢冷聲相譏。
對此,昙華隻是毫不在意地輕微晃了晃腦袋,不知是何意。
他将白放在地上,然後站起身目光似箭在嚴留夢身上快速流連徘徊,似是回憶似是審視最後歸為平靜。
“對啊,若非我救了你,如今就不會被你傷得這麼痛了。”
傷害昙華的不僅僅是嚴留夢一人,可是一切皆因救他而起。
這一句話,平淡得仿佛說得并非自己,道不盡身心傷痕累累。但是莫名的,這句話終于戳中了嚴留夢的心。
“這是何意?”如此詢問,語氣依舊生冷,帶着一絲自己也不清楚的期待。
可昙華并不想告訴他,反而突然對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笑無比豔麗,無比燦爛,好像從地獄而來綻放的嬌顔,令嚴留夢一陣恍惚。
末了還連帶着釋然的歎息。
這令人窒息而又絕望的世間,如今又有什麼值得留戀嗎?昙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現在看來,倒不如早早了結這一切吧。
“若是時光倒流,我隻希望從未遇見你,從未救過你。欠你的,我還給你。”昙華神色恬靜,對着嚴留夢輕聲說出最後的話句。
昙華殒命,便是終焉。
聽罷,嚴留夢瞳孔微縮,他還來不及意識到昙華想要做什麼,周圍的空間開始坍縮,并且劇烈搖晃。
在嚴留夢被一股巨力推出虛空秘境之前,他看見白的身體掉入身下突然裂開的縫隙消失不見,而昙華也很快被一片混沌淹沒消失。
這時,嚴留夢的腦海中又閃過了那句話,我一直都不了解昙華。
隐隐約約的,嚴留夢甚至感覺是自己一直在推開昙華那唯獨朝自己開放的内心。
不過一刹那,他便否定了這個想法,可事實上呢,他的思緒混亂。
踩在山林的草地上,再聯想到昙華最後說的話,嚴留夢開始不安起來。
其實他猜得到答案,但是他不願意相信昙華會死。
看吧,就算是現在,他也是什麼都不相信昙華。
對于嚴留夢來說,隻有不相信才會讓自己心裡好受。
小時候不相信昙華會離開自己,否則他定會心魔成狂。
昙華回來以後不相信昙華離開的理由,否則就是在否定過去十年積存的恨意。
如今不相信昙華死了,否則,他真的會瘋。
諷刺的是,嚴留夢所有不相信的全是真的。
心裡堆積的恨和愛以及各種情緒交織在一塊,嚴留夢難以維持冰冷堅硬的外表,他的臉上青筋明顯凸出,神情難掩痛苦,一雙黑曜石般深沉的桃花眼裡有紅芒一閃而過,眉心間的瑩白色花瓣發出不穩定的微光。
嚴留夢知道,他的心魔又出現了,以他現在的實力,為了避免危害人間,他必須回仙界穩定心神。
待解除心魔,他還會回來找昙華,無論怎樣,他都不會相信那個男人會死。
事實上,剛才昙華是真的有意尋死,他當真絕望透頂,憑着強烈的意志,讓虛空秘境崩塌了,繼續待在裡面就隻有死路一條。
可是事與願違,昙華不可思議地被人救下了,更令他驚訝的是,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曾與他有過短暫接觸的冥王夜灼,同時還攜帶着他以為丢失的“月下美人”。
在被混沌包裹吞噬的時候,昙華的眼前突然散發出瑩白色的微光,一枚熟悉的瑩白色戒指飛入他的手中,緊接着他感覺自己被一具高大溫熱的身體抱在懷裡,眼前一閃,他便離開了虛空秘境。
“夫人,我找到你了。”頭頂傳來溫潤和煦的聲音,奇怪的稱呼令昙華迷茫地擡頭看過去。
同時,夜灼也低下頭,一雙丹鳳眼中帶着溫柔的笑意,黑白反色的瞳孔顯得他不同尋常。
被這雙能看透世間一切的眼睛柔情注視,昙華内心毫無波瀾,他知道自己沒死成既無欣喜也無憾。
畢竟到了時間還是會死。
隻是現在——
“你能把我放下嗎?還有,我不是你夫人。”他冷淡地說道。
對此,夜灼隻是愉悅地笑了笑,面上神情溫煦如風,口吻認真笃定地說道:“你就是我的夫人,我的王後。”
冥王判詞,無可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