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炎正在食肆大堂吃朝食,忽見孟辰出現在門口。
日頭正好,卻換了件與昨日不同的玄色厚鬥篷穿着,腦袋裹在兜帽裡,隻露出似笑非笑的俊朗臉龐。蒼白的臉色迎着日光,整個人好像在發亮。
俗語說秀色可餐,可沈炎瞬間覺得方才吃得正香的肉包子變得有些難以下咽了。
昨夜那個莫名其妙的送字事件後,直到返回食肆,沈炎都再沒正眼瞧過孟辰。那人倒是毫不尴尬,怡然自得地一路跟了來,在沈炎扭頭穿進門時還不忘給他道晚安,說早起來接他,也不管沈炎到底聽沒聽進去。
“果然就厚着臉皮不請自來了……”沈炎暗暗腹诽,心道說話讨人嫌尚可一戰,厚臉皮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孟辰走上前于沈炎身旁坐下,微一拱手,笑道:“灼華昨夜睡得可好?”
沈炎按住自己蠢蠢欲打人的手,咬牙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你這麼叫我了?”
孟辰無辜道:“你也沒說不許呀。”
“……”
沈炎覺得這朝食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就當是自己給孟辰那張臉最後的溫柔與尊重,他強壓下心頭惱怒,問道:“你說的知情人到底是誰?”
孟辰這次倒是爽快,一字一句道:“藥、神、莊。”
沈炎聽罷,二話不說,起身就往外走。待出了店門,方想起自己并不知此處的藥神莊在哪,又隻得憤憤等在門口。
孟辰看着沈炎氣鼓鼓的背影,揚唇淺笑,輕聲道:“看來,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過無趣了。”說罷,起身整衣,信步跟着沈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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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藥神莊?”沈炎看着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小院子,懷疑地問道。
藥神莊,莊如其名,是個懸壺濟世的醫藥世家。雖然有着藥神名頭,卻并不是修仙門派。
傳說,是因為藥神莊祖先濟世救人之心之能感動了上蒼,便特别破例,允許其人身成神。此後,藥神嫡系一脈便繼承藥神的意志,将治病救人的理念發揚光大,規定所有後世子孫隻能用藥神名義行走于世,傳到如今已是遍布天下。
有意思的是,凡繼承藥神莊的子孫,必要随祖先姓薛。
沈炎還在鳳仙樓的時候,就聽樓主提起過,說藥神莊幾乎聚集了天下最有醫術的大夫,卻隻給凡人看病,九州五大修仙門派裡一個藥神莊的大夫也沒有。
他一直以為的藥神莊,顧名思義,怎麼也該是個和錢府差不多的豪華大莊子。誰承想出現在眼前的,竟是個完全不該出現在縣城裡,四周圍着籬笆,鄉村裡尋常可見的普通小院子。
隻有一棟還算大的二層小樓,院内随意生長着花草樹木,側邊有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邊有一塊專門圈出的地方,整整齊齊分出界,不知道種了些什麼。
簡陋的正門上方,端端正正挂着個金字牌匾,上書“藥神莊”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旁附一個相比起來顯得規矩精巧的小小“京”字。
沈炎簡單看了一圈,覺得這牌匾應該是整個院子裡最值錢的東西。
孟辰笑道:“有這牌匾,如何做得假。”
所有藥神莊的牌匾都出自京州國仙之手,上附國仙靈力與藥神血脈繼承者的血,一探便可知醫師身份,決計做不得假。
孟辰說完,随手推開虛掩的木門,招手喊沈炎進去。
沈炎一面跟上,一面遲疑地四下望了望:“你跟這裡的人很熟嗎?這麼随便進人家家裡合适嗎?”
孟辰不在意地回道:“我的舊疾一直是叫薛神醫看的。”
沈炎憶起之前曾聽孟辰說過“自小有疾”,沉默下來,心裡暗自感歎:“想來是從小到大都病痛纏身,夏日也得裹緊鬥篷不見天日,這才導緻性情陰晴不定,憤世嫉俗跑去修了鬼道……倒也怪可憐的,那我大度些讓讓他也未嘗不可。”
二人很快進入小樓大堂,内裡并無他人。
裡頭倒是個普通藥鋪的樣子,櫃台内有高達房頂的藥品櫃子,旁邊的桌子上擺着各種瓶瓶罐罐和一些筆墨紙硯,再往裡有個挂着簾子的内間。
不同的是,大堂正中擺着一個供桌,桌上擺着香燭和新鮮的供果,供奉着懸挂牆壁正中的一幅畫卷。
工筆細膩,色彩淡雅,細細描出了一位背着一個小竹簍子,正在林間草木中采摘藥草的美貌女子。
沈炎起了興趣,走到畫像前認真看着。
“這應該就是藥神莊那個人身成神的祖先吧……”
“是呀,這就是我們的祖先。”
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沈炎回頭,看見一個女子站在樓梯口,正沖他微笑。
那女子随意地梳着簡單柔婉的發髻,衣着樸素,看起來有些年紀,但仍是個美人。
沈炎立即猜到這女子便是莊子主人,拱手鞠了一躬:“擅自進門實在抱歉。在下沈長嬴,見過薛神醫。”
孟辰自顧自找了把靠門的椅子坐下,也對女子道:“叨擾了。”
薛氏邊走近來邊笑道:“無妨無妨,阿辰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你們先坐。”
她擺手叫沈炎落座,自己走進内間,很快端出一套茶具來,替二人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擺上桌,也坐在了供桌旁的椅子上。
薛氏歪頭看了沈炎一會兒,突然問道:“沈公子可否讓我把個脈?”
沈炎聞言,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把手遞了過去。
薛氏細細把了下脈,柳眉微挑,眼珠轉了一轉,然後放手笑道:“脈象十分康健,并無任何不妥之處。”
沈炎隻當她是例行看診,也未多在意,颔首謝道:“多謝神醫。隻是今日在下并不是為求醫而來,是有些事想請教神醫。”
“沈公子客氣了。”薛氏瞟了一眼正在事不關己喝着茶的孟辰,“阿辰既然帶你來找我,那我必會幫忙到底。”
“那可太好了!”沈炎高興地自懷中拿出紅玉墜子,“神醫可認得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