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
“當真。”
頓了頓，孟辰又笑道：“這麼看來，我不能叫你灼華，得叫你哥哥了。”
沈炎一聽便知這不是實話，心裡有些失望，但也不好明着發作，隻道：“别叫哥哥，我可承受不起。我孤家寡人一個，要不起什麼兄弟姊妹。”
孟辰輕聲道：“我倒是有個妹妹，不過也沒能聽到她叫我多久哥哥。”
沈炎好奇心又起，左右沒忍住，問道：“為什麼？”
孟辰淡淡道：“她早已不在了。”
雖然孟辰話中聽不出什麼傷悲之感，但沈炎知道自己提了不該提的話，心裡不禁有些後悔。待要說些什麼安慰，又覺得多半詞不達意，隻得歎道：“是我多嘴了。夜深了，歇着吧。”說罷徑自閉上了眼，放緩了呼吸。
孟辰盯着他的睡臉看了許久，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也閉上眼，就着這姿勢睡了。
-
第二日這一早，在沈炎目前短短的二十年人生裡，算得上第二雞飛狗跳的早晨。
他清晨醒來，睜眼就是一張俊到紮眼的臉軟軟地貼在自己頰邊，呼吸平穩，睡得正香。随着身體的起伏，更有一陣極淡卻好聞的香氣微微襲來。
沈炎呆愣半晌，方才反應過來，是孟辰不知怎的睡到了自己懷裡，自己的雙手正微微摟着對方。雖然身體并未貼得如何緊密，但看起來仍是一副關系極為親密的模樣。
可能是因為已經知道身側有人同眠，也可能是因為孟辰并沒有似那貓兒般光着身子，沈炎這次并未似黑貓化形那次一般驚訝。他隻輕輕将手拿出，又輕輕碰了碰孟辰的臉。
“在被子裡睡了一夜，怎麼還這麼涼呢？難道是修鬼道之人的通病？”沈炎一邊疑惑地喃喃自語，一邊替孟辰蓋好被子，這才翻身準備下床。
剛翻過身來，就見小玉換了一身毛茸茸的白色新衣，正蹲在床跟前，阿鳳站在她頭上，兩雙大小顔色不同，卻一樣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且不說小玉那看到什麼新奇物件的表情，就是阿鳳，也叫沈炎硬生生看出點高深莫測的意思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沈炎皺着眉問道，“姑娘家家的，怎麼闖入男子房間？”
小玉此時已經完全不怕他了，笑嘻嘻地小聲說道：“人家無聊，過來看看你們嘛！想不到你跟鬥篷哥哥關系這麼好。在我們家鄉，隻有家人才睡一個窩裡呢！”
沈炎倒也不覺得尴尬，神态自若地下床來，邊輕手輕腳地穿衣束發，邊漫不經心地搭話：“兔子睡的那叫窩，人睡的叫做床。你家鄉不是靈州嗎，怎麼看起來一點人界知識都沒有？”
“我和主人是被大祭司帶到人界的，跟着她住在靈州。”小玉到底是隻兔子，化成人形也閑不住，頭上頂着隻鳥兒，跟着沈炎的動作在房間裡來來回回地轉悠，“我的家鄉在青丘。”
沈炎想起小玉說自己的主人是隻九尾狐，那她家在青丘倒是合情合理。不過，一隻兔子去給一隻狐狸當仆人，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沈炎這麼想着，嘴裡也這麼說了：“你這傻兔子沒叫人家拿去炖着吃了，看來這妖界倒是民風淳樸。”
“才不是呢！”小玉氣鼓鼓地反駁道，“那是我主人心地好，其他妖怪才沒這麼好心呢。”
沈炎哼笑一聲：“我猜也是，不然你也難活到現在。”
他換了一身新的淺青衣衫，穿戴整齊走到門邊，招手叫阿鳳飛到自己手上，看了眼還睡在床上沒有醒來迹象的孟辰，低聲問道：“你主人的羽毛既然能替我壓制寒毒，那你的呢？”
沈炎幼時身體很是不好，極度畏寒，也如同孟辰這般，即使在盛夏都能冷得瑟瑟發抖。鳳仙樓主替他診過脈，說他身上有一種解不掉的寒毒。
他因着這寒毒幾度瀕死，全靠樓主用靈力替他續命，硬是撐到了他五歲那年。也是那一年，鳳仙樓主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那個正神羽毛化成的紅玉墜子，這才使他恢複正常，得以像普通人一樣長大成人。
雖然不知道選他的理由，但從薛氏之前的話來看，想是那緣中之神知道他的狀況，才特意叫鳳仙樓主送來了救命的羽毛。
沈炎本想着孟辰也有寒症，自己的玉已認主，那正神也不知現在何處，羽毛是再借不了的。但阿鳳作為神緣，它的羽毛多少也應能有些同樣的效用，況且它羽毛這麼多，借那麼一根兩根想也不難。
孰料阿鳳聽了這話，尖銳地短鳴了一聲，蓬起全身羽毛盯着他，黑珍珠般的圓眼睛裡透出一股“你敢動手，我就叫你血濺當場”的決絕之意。
沈炎賠笑道：“我知你跟他關系不太好，但是救人比較重要，私人恩怨就不能放一放麼？雖然他修鬼道，但是鬼道也是天道的一部分嘛！”
阿鳳這下直接用喙在沈炎手上狠狠一啄以作回應，聽着沈炎隐忍着輕輕哎喲一聲，扭頭飛到一旁看熱鬧看得起勁的小玉頭上，窩着不動了。
沈炎無奈，又不能強行拔毛，隻得放棄這想法，囑咐道：“我下去買點吃的，你們回自己屋裡去，别在這打擾星懸休息。”說完，看着小玉嘟嘟囔囔，一臉不樂意地帶着阿鳳穿牆而去，這才輕輕開門出去，又小心翼翼地把門帶上。
等房内恢複清靜，隻剩孟辰一人之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其實從沈炎睜眼那一刻，他也立即就醒了。确切地說，他在那之前就已經醒了。那顯得十分親密的姿态，也是他故意靠過去的，隻是想試試沈炎會作出什麼反應。
回想起方才沈炎醒來時的一舉一動，以及與阿鳳之間的對話，孟辰眼中冷淡神色未變，嘴角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這麼有趣的人，若是給了那扁毛畜生，可太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