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芳點點頭,依舊用那清冷無感情的聲音說道:“我來之前查過此鎮周圍,見到此地下葬之人奇多,另有一義莊,也擺滿了棺椁。細算下來,共計三百餘座。”
吉祥鎮是奉越縣周邊最小最不起眼的鎮子,雖以鎮名,與大些的村莊幾乎是差不多的。整個鎮子的人口算下來,也恰好是三百來人。
沈炎不由得微微張了嘴,想要說點什麼,但又不知說什麼好,便又把嘴閉上了。
二人一時沉默起來。
半晌,沈炎才打破了沉默,歎道:“看來這吉祥鎮,要改名叫不祥鎮了……”
敏芳則似無所感,隻淡然道:“我所知已盡述,到你了。”
沈炎心裡想着,如果此時暴露鬼界之事,多半會牽扯到孟辰身上,到時仙門群起攻之,話就說不清了。于是打定主意,先把孟辰和四州鬼王的事情瞞下,等日後自己去查清了原委再說。
他想好了說辭,正欲張口,就聽到正堂那邊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喊。
“哥哥!救命啊——”
沈炎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個什麼東西,也顧不上一旁的敏芳,即刻便瞬身往小玉那邊而去。
-
孟辰獨立夜幕之下,見沈炎與小玉身影消失于道路盡頭,方才理了理鬥篷上被夜風吹歪的毛邊,拉了拉頭上的兜帽,轉身慢慢向鎮外不遠的義莊行去。
他行得很慢,不像是有什麼要緊事需要查看,倒更像是城中貴人閑來無事,随便在山野鄉間散散步,體會一下未曾見過的自然風光。
洶湧的夜風直接從他身體穿過,帶不來一絲動搖,仿佛他不是一個外來人,而就是屬于這廣袤天地間的一部分。
行到中途,他像是被人攔住般忽然停下,面對着空無一人的前路,用比寂夜寒風更能帶來透骨冷徹的口吻說道:“我現在心情不錯,所以好心提醒你,你最好知道你是在準備對誰出手。”
“孟辰君,我主命我前來邀您一叙……”
像是回應孟辰一般,一種刀劈斧砍般的刺耳聲音拖着長長的尾音,在荒寂無人的山野間憑空出現,帶着一股死亡的幽森腐敗之氣,随着呼嘯的夜風從四面八方各處湧來,糾結出無限重疊回響,十分精準地環繞在孟辰身邊。
“你主?呵。”孟辰仿佛從沒聽過如此好笑的笑話一般微微一笑,輕輕歪了歪頭,一雙狹長好看的鳳眼也跟着動作微微眯了起來,“我怎麼不知道,這鬼界原來還有兩個主?”
“孟辰君,我主命我前來邀您一叙……”
這聲音似是聽不懂孟辰的話,就像是一個制造出來的人偶,隻會一遍一遍重複着同樣一句話。悠長的回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被夜風層層疊疊堆積起來,說不出的陰森駭人。
“這可真是有趣,那老廢物已是無用至此,隻敢派你這種垃圾替他出面了麼?”孟辰依舊保持着那微微的笑意,輕言細語地嘲諷道,“罷了,左右現在閑得慌,便陪你們玩一玩好了。”
他想好了打發時間的方法,隻覺被打擾的心情又好起來一些,便繼續溜達着往義莊走去,完全不管那煩人的叫魂聲始終在他耳邊回蕩,走到哪裡跟到哪裡,隻當從沒聽到一樣。
等到了義莊,看到滿地密密麻麻排起來的棺椁,孟辰不僅不覺心驚,反而心情更好了。
他興緻盎然地繞着就近的幾個棺椁轉了幾圈,摸來摸去,敲敲打打,最後随便挑了幾個聽着聲音不錯的,輕輕一揮手,就把棺材蓋都給人掀起來了。
孟辰挨個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裡面都是一些普通村民,面容安詳,外表無傷。若不是都躺在棺材裡無聲無息,倒跟睡着了一般。
他左右看了看,隻覺這是完全上不得台面的雕蟲小技,兜帽中若隐若現的俊臉上露出個嫌棄的表情,便又揮手把掀開的棺材蓋全部蓋了回去。随後,他挑了個看起來最順眼的棺椁屈膝坐了上去,雙肘壓膝,雙手托腮,在那環繞身側的無限回聲裡盯着吉祥鎮的方向,竟是無聊得發起呆來。
不多一會兒,就在孟辰發呆到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吉祥鎮裡猛然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随即,一條巨大的火龍從鎮中某處口噴火焰,呼嘯着騰空而起,沖向沉寂的夜空,将漆黑的夜色照得瞬間明如白晝,燒出漫天遠在義莊的孟辰都感到灼眼的濃烈赤紅。
孟辰從昏睡中猛然被驚醒,眼看着那火龍如煙花般絢爛升空後倏然消逝,蒼白如月的臉上終于不再滿是無聊厭煩,而是綻開了一種沈炎看了會心頭一跳,小玉看了會全速逃跑的好看笑容。
一直纏繞在孟辰身邊的煩人呼喊也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孟辰從棺椁上站起身,縱身輕巧一躍,停在了義莊最高處的房檐上,伸手摘下了鬥篷的兜帽,露出底下難得一見的極俊面容。
他眉目含笑,看着義莊棺椁中本應沉睡的村民開始一個接一個起身,義莊外的山野田地間也慢慢爬出一個又一個身影。
這些人,目光呆滞,四肢僵硬,卻都有意識地往吉祥鎮緩緩聚集而去。
孟辰微笑着,輕聲道:“鎖夢,去吧。”
話音未落,數不清的銀色閃光立刻從各個地方憑空竄出,将每一個目之所及、所不及的遲緩身影全部捅了個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