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朝堂不是很太平,尤其是各部衙門,幾乎是人人自危。
最倒黴的就是戶部,沒有任何防備的被洹王殿下狠狠掏了一筆。從倉部到金部,從田數畝産到上貢茶鹽,賬本往桌上一攤,一筆一筆挨個對。
不到半天的時間,戶部衙門的大院裡便跪了不下十個人。
就在大小官員們奔走相告,通通把“慕昱珎”三個字寫進頭号紅榜時,慕昱珎又殺去了兵部衙門。
雖然早就料到宰了戶部下一個就是他們兵部,但像慕昱珎這樣廢寝忘食腳不沾地的主兒,兵部的人還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蘇伯川看到慕昱珎的時候,當下也沒反應過來。
“殿……殿下。”
然而他剛叫出個名字,慕昱珎便一陣風一樣刮進了正堂。
蘇伯川:“……”
蘇伯川的官位不大,尋常重要的事情輪不到他,就連員外郎一職都是看他父親的面子額外提的,所以在兵部沒什麼實權,更沒什麼人在意。
“來人,開賬簿。”
慕昱珎直奔主題,管他藏好的沒藏好的,明帳暗帳,全部鋪陳開來。
看不看得完是一回事,氣勢得足。
兵部上上下下二三十号人,除了幾個打雜的忙着鋪開賬本,剩下的都戰戰兢兢站在門前。
慕昱珎随手抄起一本賬簿,翻看兩眼,沉聲開口:“司馬主事何在?”
人群中走出一個中年小個子男人,忙行禮:“回殿下,臣在。”
“今年從賀州收了多少匹馬?”
“回殿下,應有七千匹。”
“好,那馬戶有多少?”
“馬戶……馬戶約摸二百戶。”
“馬戶都在何處飼馬?養成一匹良駒所需多少銀兩?馬匹損耗多少?”
小個子男子冷汗直冒,有些結巴:“這…一匹良駒從買到成,約摸五……五百兩……”
“好,”慕昱珎看了下元黎,“報。”
元黎會意,掏出袖中的賬簿,念到:“今長定軍中現有三千匹,各府申領共兩千匹,征西易家軍所用一萬二千匹,總共在役戰馬一萬七千匹。而去年原有一萬三千匹,若算上今年,應有兩萬匹。”
小個子男人雙腿直抖,弓着身子不敢接話。
慕昱珎随意笑了下,“那請問司馬主事,這剩下的三千匹,讓你給吃了?”
司馬主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顫巍巍開口:“殿下,馬匹養成到運輸,也有損耗……”
“既然是損耗,自有賠損銀兩和賬目,”慕昱珎眯着眼,“那它們怎麼還會出現在這本賬冊裡!”
司馬主事伏在地上,身子不停的顫抖。
慕昱珎站起身,俯視着他:“大景戰馬全數來自賀州,而賀州馬場合計三十二處,有馬戶五十餘,按每戶最多出馬百匹來算,不算損耗,至多五千匹。”
“那你告訴本王,這多出來的兩千良駒,是哪裡來的?”
司馬主事手抓着地,聲音顫抖,“殿下饒命,殿下饒命,臣也不知為何會有七千入賬……”
“你不知?”慕昱珎笑了,“每匹戰馬朝廷撥銀至少三百兩,三千匹,那就是近十萬兩……”
話至此處,慕昱珎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面前垂手不語的衆人,在駕部郎中身上停留片刻,輕道:“百姓血汗都不知去向,你又何必為官。”
司馬主事聞言不停磕頭,慕昱珎唇角輕動,擡了下手指,門外兩名大理寺衙役迅速進門将人帶了下去。
司馬主事一路哀嚎,兵部衆人臉色都白了,尤其是駕部郎中,看着自己部下被拖走,險些跪在地上。
蘇伯川站在後面,他一小小員外郎,湊不上前去,但也遠遠地被慕昱珎震懾到了。
他看着遠處慕昱珎負手而立,面色平靜卻鋒不可當,淩厲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和在蘇府時截然不同。
本以為是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紙上談兵之人,沒成想他竟細到連賀州多少牧場馬戶都摸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小小年紀就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果然不是什麼尋常溫順的人。
他這一刻,忽得有點擔心自家妹子了。
就這樣一個活修羅,清兒又怎麼駕馭的了?
“你,過來。”
正想着,蘇伯川突然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而最遠處,慕昱珎正指着自己。
“司庫員外郎,蘇伯川。”
聽到慕昱珎冷冷淡淡的調調,蘇伯川連忙行禮:“臣在。”
“今暫擢升你為庫部郎中,戰馬所需馬鞍、馬镫、馬掌釘,以及兩萬戰需武器,一月内建造完工,你可能勝任?”
蘇伯川愣了好大一會兒,直到身旁的同僚碰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
從六品員外郎,到從五品郎中,就這麼一句話的事。
他餘光瞥見旁側跪着絲毫不敢擡頭的“前任”庫部郎中,抿抿唇,撩袍跪下:“微臣領命。”
慕昱珎未有多言,環看了門口幾乎快站不住的一衆官吏,聲音若清秋的風,卻刮得耳根子生疼:
“征西所需強兵兩萬,戰馬三千,一月之内,本王要全部在校場看到。”
……
梅園。
“小姐,您把這些帶回來做什麼,莫不是想通了,準備重操舊業?”
紅棉将一隻隻卷軸從書匣子中抱出來,忽閃着眼睛,一臉雀躍。
蘇挽清斜了她一眼,小心的拿絹帕擦拭着每一個汝瓷瓶,随意道:“什麼舊業不舊業的,我可沒想那麼多。”
紅棉有些失落,“哎,可惜了,好好的财路,斷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