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米線,兩人不緊不慢帶着長長的影子并肩離開。
接學生的家長絡繹不絕,路道很快便被電動車、三輪車和汽車占滿,交警站在路口疏通要道,大家都在有序遵守。
耳邊很嘈雜,什麼聲音都有。汽車鳴笛,交警吹哨,小吃店宣傳,書店、文具店廣播,玩具店播放的動畫片,這些聲音交雜在一起促成珍貴回憶。
走到校門口,喧鬧聲音更甚,莊寒星拉着黎尋站在不擋道的地方駐足觀望。
沒人說話,兩人默默觀看。良久,莊寒星才開口:“我小時候最期待的就是我爸媽一起來接我放學,最好還得是第一個,那時莫名覺得那是件特别自豪的事。”
“可是一次都沒有,那時候他們工作忙,基本上都是小姨或是家裡保姆來接我。後來父母離世,我才後知後覺,爸爸媽媽一起來接我的次數沒有,但分開來接我的次數卻很多。是我重心偏移,把最該記住的時刻輕易忽略了。”
“自那之後,除了小姨再也沒人來接過我。我記得有一天下了特别大的暴雨,同學都被擱置在教室和門崗,隻有我小姨準時準點出現在校門口。”
“小姨本身就很漂亮,但那天她穿得更漂亮,淺黃色的連衣裙,白色高跟鞋,卷起的長發披在肩膀上,脖子戴着一條珍珠項鍊,手上戴着一條星星組成的手鍊,她着撐傘朝我走近,大聲叫着我的名字。”
“風把她的裙擺吹得作響飄起,我看着她一步步靠近我,我在所有同學羨慕的目光下被她抱在懷裡。當時我的鞋不是很幹淨,弄髒了她的裙子,可她根本不在意。”
“我長久的遺憾終于在小姨那得到了滿足,我抱着她的脖子突然就哭了,可能是想到了爸媽。其實我是幸運的,他們雖然不在了,卻給我留下了愛我、疼我的小姨。”
“黎尋哥,”莊寒星依舊口拙,停頓好一會兒才覓到合适勸慰,“沒有什麼比父母更值得重視的事,别讓内疚隔開了你對阿姨的關心和阿姨對你的擔憂,别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趁一切都還有機會。”
昨晚被提點,黎尋趁莊寒星睡熟,拿着手機看了很長時間,在聊天框裡打打删删,最後卻怎麼說都覺得别扭。
晚上太晚,也不知道母親在休息還是上夜班,想打電話又掌握不清時機,最後再三考慮下還是鎖了屏,打算找個獨處機會,做好心理準備再撥通。
“好。”心潮震蕩之下,黎尋發自真心地說,“我一會就打電話。”
“莊寒星,謝謝你。”
“哎呀呀,肉麻死啦。”正經不了一秒,莊寒星承受不住黎尋感激眼神,裝模作樣搓搓胳膊躲開:“現在還早,不如咱們找個商場給阿姨買點禮物?”
說走就走,兩人很快恢複正常,并肩走在綠蔭小道。
五月,撲面而來的風卷得兩人發梢輕飛。
夕陽燦紅,陽光金黃,兩人迎面而走,斜射在地面的影子緊緊靠在一起。
走出街道,莊寒星一晃眼看見一群小學生圍在一家獨棟門前,叽叽喳喳不知在說什麼。他好奇,走近一聽,原來是喊着一位老爺爺給他們摘無花果吃。
莊寒星不知道無花果是什麼,再一打眼,隻見老爺子架着梯子就要爬樹去摘,他吓一跳,驚呼着上前制止。
問了兩句,原是老爺子的孫子要請同學吃自家樹上的無花果。老爺子看着身子骨很硬朗,連連擺手說沒事,莊寒星不行,擔心出意外,于是提議自己代替。
怕老爺子拒絕,他極快地拿過梯子架在樹上:“小朋友們,幫忙扶着點。”
小學生很配合,一擁而上,老爺子見此隻得作罷,揚聲告訴他什麼樣的果子可以摘。
成熟的無花果很軟,前半身的頂端偏青,後半截全是深紫色,皮薄得不敢用力碰,像是一捏就會爆。莊寒星小心翼翼,黎尋個高,站在梯子旁邊伸手接果,再遞給小朋友。
小朋友接到果子後紛紛誇贊,莊寒星臉皮厚,不但不害羞,還大聲問:“給你們遞果子的哥哥難道就不帥了嗎?”
小朋友很有默契,齊齊大喊:“帥!”
“哎,對,我也覺得他超帥!”莊寒星故意似的,聲音大到差點喊破喉嚨。
黎尋難得耳紅,頗為無奈地笑着看他。
夕陽很美,莊寒星此刻像是披着光,耳邊歡聲嬉鬧音不止,他笑得無憂又自然。黎尋突地升起一種渴望,想将時間定格,想讓莊寒星永遠留在這一刻——想他永遠開心、快樂。
采摘工作結束,老爺子沒忘讓莊寒星也摘幾個吃。莊寒星沒客氣,摘好在老爺爺家的院子裡清洗擦幹淨後才遞給黎尋:“黎大帥哥,請笑納。”
黎尋的理智在崩塌,他沒有接無花果,反而抓着莊寒星的手,握緊:“如果我能讓你永遠這麼開心,那是不是你就不會自……”
“什麼?”
“沒,”理智懸崖勒馬,路旁剛好有輛車駛過,鳴笛聲震醒黎尋,他歎氣垂頭,眨眨眼睛,不對勁的神色在瞬間轉變至尋常,拿過莊寒星手心裡的無花果,他說:“那我是不是在你心裡的地位會更高。”
“黎醫生。”手松開,莊寒星抱着胳膊,用考究的眼神死死盯着他,“你不對勁啊。”
“就算我不開心,也不會影響你在我心裡的高位。有點奇怪,你怎麼會問這種幼稚話?難不成你想感謝我?那就大大方方說啊,别不好意思嘛。我臉皮厚,任何贊美之詞都能坦然接受。”
“知道啊,我就是知道你臉皮厚,所以才不直白說。”
“你瞧你,小氣。”
“所以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