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婚期還有半月,兩人嚴謹規劃線路,玩一天休一天。這一次雲江真的近在咫尺,而莊寒星再也不期待。
他把手機屏保上的倒計時小零件移除,把備忘錄裡的遺書删除,把選好的遺像重新換回彩色,告訴線上的喪葬客服說他不想死了,禮儀場地不用布置,錢不用退了。
他打了一通電話給穆羽感激這麼多年對他的照顧,挂斷後又打給李念星,電話接通,他很直球的對李念星說很愛他,說他一定會補償,但不出所料,他被李念星臭罵了一頓。
“被罵還這麼開心啊。”黎尋邊開車邊調侃。
莊寒星重重點頭,眼神中透着幸福,“阿星不一樣,他不罵我那才證明問題嚴重。”
“什麼歪理啊,”黎尋笑他,“再過半小時就到桦縣了,看看酒店周圍有沒有想吃的。”
點進軟件,打開定位,不用刻意尋找,必吃排行榜就在眼前。
“桦西牛肉面,就在酒店附近,五六百米的位置,”莊寒星點開圖片拿到黎尋眼前,“必吃榜第一名。”
到達酒店,兩人放下行李選擇步行前往。
前行中莊寒星沒停歇,順手買了不少當地的小吃和酸奶,一路吃喝不停,剛踏進牛肉館便很不合适地打了個飽嗝。
“那個,我們倆能吃一碗嗎?”他讨好笑笑,拽着黎尋衣擺,“我請客。”
黎尋無奈。
吃完面,兩人慢悠悠走在城市街道。酒店不遠旁有個公園,時間尚早,兩人一拍即合調頭。
公園人不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有在健身器械處比試肌肉,有在地磚寫詞賦詩,有逗狗遛鳥,也有慢跑運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莊寒星和黎尋混在其中,悠閑惬意,仿佛又回到了一月前。
“哥哥,麻煩你幫個忙。”一道清脆的聲音聲音忽然響起。
莊寒星扭頭看見距離自己不遠處站着一個瘦高的小男孩。
“氣球。”
話音将落,一個藍色的色球從天而降,莊寒星秒懂,鉚足力氣一擊,“砰”的一聲,氣球向男孩飄去,隻是飄到中途,忽然被一隻邊牧用鼻子劫走。
邊牧特别有靈性,頂着氣球将其頂向男孩。
觀此場景莊寒星眼眸瞬間亮起,像是想到什麼随後又在頃刻間泯滅。他待在原地,看男孩和狗狗有來有回的頂着氣球玩,極偶爾的時刻,他會在氣球偏離路線時伸出援手。
噼裡啪啦,天空沒預兆地忽然下起大雨,雨大到兩人來不及沖出公園。好多人都被擱淺在原地,有些着急離開的人,隻得淋雨而去。
莊寒星和黎尋站在屋檐下,不急也不躁,很有賞雨的意味。
“尋哥,我之前也養過一條狗,白色的。”莊寒星看着躲在兩人斜對面的那條邊牧,“它特别特别聰明,會在我放學時準時等在家門口接我,會叼拖鞋讓我穿。在我剛到李家那兩年,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們最開心的時刻就是在我放假的時候去室外拍氣球玩。”
雨一直下不停,莊寒星說到這的時候閉了嘴。再往下的事,他開不了口。
“咱們回去吧。”他看向黎尋,笑道,“長這麼大我還沒淋過雨呢,以前想淋,覺得有趣,卻總被小姨拒絕。現在你能不能陪陪我?”
“好。”黎尋說完,不給他反應時間,拉起他手腕沖進雨幕。
冰冷雨滴一顆顆砸在額頭,莊寒星心裡的那股難過越來越烈,他想哭,在想起狗狗時就想哭,強忍了那麼久最終還是忍住,于是找了這麼個蹩腳的理由。
有雨掩飾做保護,莊寒星徹底放開淚腺,任由眼淚混着雨滴滑落。黎尋看到了他的眼淚。
“尋哥,敢不敢和我比一場?”經過一個大水坑,莊寒星指着,“看咱倆誰踩的水花高。”
黎尋無奈一笑,莊寒星也傻傻的跟着笑:“怎麼,你嫌棄我幼稚啊。”
“幼稚?一路上陪你一起辦過的幼稚事還少?走吧。”
踩上水面的刹那,雨水因為壓力濺起的瞬間,黎尋的心緊了又緊,感覺很奇妙。他沒做過如此幼稚出格的事,從小到大他都被父母嚴格管教,是外人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
仔細想來,這一路他何嘗沒有因為莊寒星而改變而嘗試很多以前從未嘗試、體驗的事。
莊寒星松開了他的手瘋了似的踩水花,踩到最後,像是力氣盡數用盡般躺倒在地面。
“黎尋,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黎尋蹲在他旁邊,拿開遮住紅腫眼睛的頭發,溫柔說:“在想什麼?”
莊寒星流着淚,他抿了抿唇,咬緊又松開:“我在想下雨的天空就像一個巨型的花灑,他可以洗掉我身上的髒污,淨化我此前的不堪和卑劣。”
“說什麼傻話呢,”黎尋摸去他的淚,把他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來,我背你回去。”
莊寒星老實聽話,爬上黎尋的背,緊緊摟着他的脖子把頭埋進自己臂彎。
兩人走了一小會,莊寒星悶聲說:“黎尋,我想哭。”
黎尋說:“想哭就哭,憋着幹什麼。”
于是,溫熱的淚着冰冷的雨,沿着黎尋的肩骨撞進他滾燙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