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澂看她準備歇下,也替她掩上房門離開。
某一瞬,蕭秋覺着自己虧了。
她與兄長陳輾皆稱衷秦王羅澂為皇叔。陳輾加冠後,由衷秦王賞賜一府。蕭秋自幼便同陳輾一起生活,自然繼續居于陳輾府上。但近兩年西北動亂,陳輾常奔波于關内外,一年未及半載居于京中。
陳輾長久不在京城時,她就搬去衷秦王府住;等陳輾回來了,她再收拾行囊搬回去。
蕭秋不怕麻煩,怕的是又被兄長關在家中……
陳輾哪兒都好,就一點不好——生怕蕭秋不慎折在外頭。
他能為蕭秋請來最好的先生入府教書,也能讓蕭秋在府内習得各式法術……
他一再告誡蕭秋離那些貪慕權利、不擇手段之徒遠些,卻自身疑心深重,覺得府外處處兇險,後來索性不讓她外出。
當然,蕭秋何許人也?她總會趁夜色悄悄翻出府去,也是由此誤打誤撞接觸到鬼術,得以解悶。
她瞞得好,一衆至親無人知她“大逆不道”。
白天檢查功課時,陳輾看她聽話,便覺行之有效,自是日複一日此般管教……
除非蕭秋搬去衷秦王府,那便全權由王爺管着。
但隻要蕭秋再搬回去,又将“自願”閉門不出。
能去中原乃至北境之地的世家聽學,全靠小叔授意……這一帶全走了個遍,她也不知日後是否還有機會去更遠些的地方……
蕭秋好生郁悶,蛄蛹着鑽進被褥……
在曹府遭人追殺,無故攪入亂局;好不容易逃出來後,又得知她将被鎖于宅中……
她還得想些法子跑出去!……
好在西北戰事不算太棘手,兄長等一行人能平安歸來……
這許是對她唯一的安慰了。
……
啊,還有一事。
兄長回來,那個人便也會回來。
曹府生事,她還需知會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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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蕭秋身子大好。她二話不說翻下床,換上一身雪青色圓領袍,束好那好似兔耳相貼的發髻,最後随意綴飾上小絹花發钗,便推門而出,準備同過去一般上街尋吃食。
竹亭邊,羅澂身披錦繡長袍,宛如雲霞織就,由一抹濃重的紅鋪開;左眼覆金玉面具,更與衣裳相襯。
他手拿一冊書,不經意擡眸,見蕭秋經過,輕聲喚道:“禾清?好些了?”
蕭秋倒有些意外小叔今日不在宮中,不過還是自己的事更加要緊,上前道:“小叔,禾清病了多日,日日清湯寡水,肚子都癟了,我想上街尋些美食。”
“好,當心些……”羅澂知她有多喜好美食,提醒她添些衣物就擺擺手讓她去了。
等蕭秋離開後,下屬才自暗處現身。
他走到羅澂身側,道:“王爺,聽聞曹氏将一外姓子弟接回曹府了,許是有意培養……”
羅澂一改待蕭秋那般溫和,嗤笑道:“曹氏連自家兩位公子都看不上,還想請外人來分一杯羹,本王怎可推辭?”
随即又輕輕一揮手,與曹府中人裡應外合,舉棋落下一子。
……
離開王府,蕭秋謹慎些,為避開周邊可能有的眼線,先去京城最熱鬧的長清街逛了一圈,接着把周邊大小商鋪挑着吃了一遍,吃飽喝足後,終于在人群的掩護下溜進了最不起眼的深巷中。
不多時,蕭秋來到與那人先前碰面過幾次的平房之外。
他出征西北之前,也未與蕭秋交代新去處。
若是一時不及将消息傳予他,草草留些鬼文在屋中,或許也可幫上他一些忙?
蕭秋想着,輕敲屋門,卻見門扇吱呀一聲開了。
推門入院,屋内果真無人。
好在時候尚早,屋内還算亮堂,她來回看着,此地确實許久再無人來過。
不知怎的讓她想起遇險那日誤打誤撞進了曹二公子的破院子,還有他那蒙了一層灰卻全然不清掃的偏房……
真是個怪人!
想着,蕭秋進屋走近角落一牆,确認院内再無他人,擡手輕輕繪起符篆。
以那一圈又一圈畫符而起,她忽而忘了好些個鬼文如何寫……
“都是在曹府背書背傻了……多久沒重看那些書了……我哪裡還記得怎麼寫……”蕭秋嘟囔道,絞盡腦汁想把那幾個字想起來。
一橫,一豎,連筆……她又忘了下一筆。
若非鬼術離了鬼文便施展不出……更怕舍棄鬼術,直接于牆上揮毫潑墨會被路過拾荒的百姓舉報給官府,她真想将這段話書以漢文。
塗塗改改,那人若是見着這一整面“鬼畫符”,想看懂也吃力。
“好了……”半晌,蕭秋終于“停筆”,看着自己的傑作,緩緩舒出一口氣。
其中許多字不會寫,無妨,她直接換上讀音相近的字。
隻要對方能看懂,便算不得錯字。
雖然……
由她這麼一頓“亂寫”,他人若想看懂,至少得精通漢文。
也好,也好……那就等他到時自行前來查閱吧。
蕭秋拍拍手,轉身準備走——
餘光卻瞥見房門處不知何時探出半個身子……
她方才施的法術可不能見人,人來了可不得如此輕易地走。
隻一霎,“告辭劍”出鞘,當空斬向那可疑之人,欲将其困住。
卻瞬時被人以鬼術化解。
“告辭劍”像有了意識般,識趣地避開那道刺目的光華。蕭秋腳步一亂,踉跄着向後退去……
而那人立于檐柱之側,環抱雙臂,眉目舒展看向她,輕聲道——
“禾清,别來無恙。”
“曹大公子,你來得正是時候。”蕭秋收回“告辭劍”,疲憊地一甩方才為寫鬼文而酸脹的手,又馬上改口道,“不,不是時候,你該早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