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所以，我們私下裡擺談擺談就夠了。”

瑟莉斯拉仔細觀察，缇莎女士的面部表情已經很難看出端倪，可是眼神中飽含了許多其他欲言又止的信息，小說作者的第六感告訴自己，恐怕不僅僅是因為那點功勞的關系。結合目前已知的信息，蛛魔們在祭祀中召喚的到底是什麼，答案大緻已經浮出水面了。

呼，考慮到現在的狀況，還真是得咬緊舌頭。

中午吃飯時，德斐茵城主和秘書官向本城天使投資人彙報了工程進度，德斐茵副城竣工在即，專門的法師塔已經快到收尾階段，相信開春之後，便能投入運營和使用，隻是魔力爐專用的紫鋼管道的鋪設工程估計要到年中去，瑟莉斯拉聽了之後表示很滿意，這樣的進度已經很不錯了，城主你真是搞城市基建統籌規劃運作的一把好手啊。

飯局中，城主談起最近一個月城裡的奇聞轶事，說自己在閑逛冒險者公會的時候，遇到有個剛從雨燕落峽地下城回來的冒險者，在擺攤甩賣地下城裡摸到的寶貝，其中有個琥珀做的骰子，裡面包裹着不知名的昆蟲，冒險者自己也很費解為什麼地下城會造出琥珀做的骰子這種東西，難道還有人專程去地下城打牌麼。因為冒險者自己無法鑒定這顆琥珀骰子的真正屬性和價值，為了早點換錢回家，于是按照綜合評定的市價的一點二倍賣給了看上這玩意的城主。

聽到骰子，又記起恩師的話，敏感之餘，瑟莉斯拉提議說拿出來瞅瞅，我應該能鑒定那是什麼昆蟲。

城主傑弗遜立刻宣人拿來那顆核桃大的骰子，瑟莉斯拉在手裡掂了掂，頗有分量：“我覺得不像是能拿來打牌用的……你說能用這玩意打牌……血月設施裡的魔物們都進化到那個程度，冒險者們進去不踩坑才怪。”

瑟莉斯拉用龍語低聲念誦鑒别聖遺物的咒文，很快，手心裡的骰子，數字六與數字五的兩面發光了，更加印證自己的直覺。而桌上的其他人看到之後隻覺得發光了，好神奇耶。

“是東方巨齒蛉的幼生體。”瑟莉斯拉感到困惑，“咦？我聽說，這種昆蟲應該隻生活在遙遠的東方大陸上呀？為什麼這裡的血月設施會産生這種昆蟲的認知呢？呃……我覺得這枚骰子頗具生物研究價值……傑弗遜先生，敢問多少錢可以讓您割愛？”

條件反射剛想說出一萬二的收購價，猛然意識到怎可對本城天使投資人和外援說價錢這種話，而且越是無價越是顯得自己慷慨，再說，隻是用一塊包含生物樣本的琥珀做成的骰子就能讓绯紅勳爵表現出偌大的興趣，那顯然自己是賺了，傑弗遜是個精明人，熱情滿滿地說：“您既然喜歡，那就送給您了，豈敢說價錢的事。更何況，您對本城的再造之恩，尤其是那魔力爐肯布局到我們這天涯海角的邊陲城市，這恩情，我們德斐茵城，多少年都還不完啊。”

“哎呀……那怎麼好意思……既然城主大人這麼慷慨，我就收下啦~您放心，我都把法師塔擱這了，肯定會對本城的發展格外上心的~”

接下來，主賓商業互吹，共同探讨了其他關于城市發展的預想，在一片歡樂祥和的氛圍中落下帷幕。

吃喝完畢，她趕緊撒丫子跑回老爺子身邊，向它展示這枚骰子，會在聖遺物鑒别的咒文下，亮起組合為11的骰子的兩面。

死神瞪大眼睛難以置信，自己又鑒定了好幾次才确認，禁不住驚呼出聲：“這麼快？！說來就來？！哪個好心又單細胞的冒險者這麼傻乎乎地就将它賣了？還剛好是德斐茵城主半識貨地給買了？卧槽，我要給這倆傻瓜加點陽壽當補償。”

“您咋不誇誇我人緣好，有前瞻力呢？”

“啊對對對。一切因果，必先有因，是你結的善緣啦。”

“能解釋一下麼，為什麼中間的生物是東方巨齒蛉的幼生體？”還記得那次，自己的機械秘書斯黛拉說起守護者的原型應該是“東方巨齒蛉”的時候，她就特别查閱過相關資料，拉克索王國國立圖書館對其的介紹是，非本地生物，隻在遙遠神秘的東方大陸上生存，本生物描述延續自龍族的史料。滅世之戰過後，大陸被破壞得面目全非，許多生物毀于一旦，這種生物幾乎沒有人再見過活的。

“當年我帶塔莉薩去遙遠的東方大陸遊玩的時候，她喜歡這種生活在水邊的樹上的大蟲子，就抓了一些回來。後來應該皆數盡殁于古神引起的大爆炸。可能是她将最後沒能孵化成活的幼生體封印在了這顆骰子裡，以資紀念吧。”

瑟莉斯拉腦子轉的飛快，結合已有信息，難道，守護者其實是被從很遠東方大陸帶過來然後飛到碧岚高塔裡幸存然後被高塔捕獲，繼而被魔化改造的東方巨齒蛉麼？！真是個大新聞！放到冒險者公會宣揚或者登上報紙都會博人眼球的那種！

摸摸良心，還是不要宣揚和公開比較好，自己猜猜圖一樂就行。

老爺子問她，打算把第11号聖遺物怎麼處置，她很自然地說，當然是拿出來玩了。不說尋寶，就算是拿來尋人，提高成功率，專門針對那些富有的家庭，自己就可以轉的盆滿缽滿，恩情遍天下呢。

“還是不要輕易答應尋人比較好……有些分别是慶幸，是命中注定，是不願重逢的悲劇。”

绯紅魔女捏着那顆骰子，心中五味雜陳，長輩所見證的凡世生命太多太多，它這麼說必定是有道理的，雖說高準确率的尋人的确是來錢的好門道，但輕易出手的話，的确會讓人覺得，太掉價，而且，或許真的有些人之間，就不應該重遇。

她忽然想起早些年來到大陸，在某座城市開酒館飯店時，從後廚走出來，遇到冒險者在閑聊。

說是他們聽認識的友人說起的故事，他們友人的隊伍曾經接過一個尋人任務，某城一位富有商人的唯一的寶貝兒子，愛上了一位鄉下姑娘，商人家裡不同意那門婚事，年輕氣盛的寶貝兒子就逃家跟那個鄉下姑娘私奔到别處去了，好幾年都杳無音訊，因為商人家裡沒有别的兒子，又堅決地認為必須兒子回來繼承家産，于是廣撒網四處尋人，友人隊伍接受了委托，找到了富商的寶貝兒子一家，他們沒有驚動人家，悄悄回去報信，領了賞金就結束任務。後來，那座城裡興起一個傳聞，富商按地址循往，找到了寶貝兒子在鄉下的家，強行綁走了兒子，并将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發賣去了别的地方，生死未蔔……再後來，那個富商的兒子聽聞不一定保真的孩子的死訊，瘋了。

論逃離原生家庭，這個故事和伊尼奧的履曆，總有種殊途同歸的味道。有理由相信，這些隻是冰山一角，大陸如此之大，逃離人際災難的人應該不少。

噫，還是不要把這個骰子拿出來當尋人的金字招牌比較好……樹大招風啊。

事實證明，死神金口玉言，有些“重逢”并不在大家的期待以内，甚至是一種災難。

晚上，通過傳送門回到多弗爾村的家，冬青父子就對雇主講起了今日在德斐茵城遇到了他們認為很可疑的人。

最初，是一直陪伴并擔任保镖職責的希翁覺察背後有視線跟随了至少有一刻鐘，那道視線鎖定在冬青父子身上，并且更多是注視着伊尼奧，沒有殺意，更多是懷疑和尋求确認。

接到牛頭人戰士的提醒之後，早在多弗爾的家裡對此有所演練的師生與父子鎮定自若，表現自然，繼續與集市的老闆談論種兔的價格和抗病性。

過了一會，一個看起來就不像是養殖戶或者普通客人的人湊了上來，衣着多少有點冒險者或者跑傭兵的特征，問冬青父子倆，二位是從哪裡來，是否需要雇傭人手護送貨物？

伊尼奧憑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一眼認出這是家族裡為父親辦事的，一位常年跑外勤的手下，沒想到居然能跑到德菲茵這種天涯海角的城市來尋求自己的線索。

他自述自己來自教國塞勒涅，是一位巡遊的生态學者，旅行各地，記錄物産和生态環境，暫時不需要别的護衛，謝謝您的好意。

那個人聽到伊尼奧·冬青的聲音，明顯愣了一下，瞳孔收縮，面露某種幾乎确認卻保留質疑的神情，随即瞬間收斂。

雖然遭到了對方的拒絕，這個人還是不肯放棄，試圖追問些什麼，卻被身材高大的希翁目露兇光給逼了回去，牛鼻子重重噴氣，開口威吓：我的雇主說了，不需要就是不需要，别糾纏不休的，再多嘴我就喊本城警備官，再說了，我家雇主在教國服務于貴人，不是你這等人惹得起的。

不知道是這兩米多魁梧的身形外加牛頭人特有的面目以及戰士的戰技-破膽怒吼的隐形加持，外加背上一柄厚重的雙手劍，希翁的低聲威吓成功震懾了那人，還是那人審時度勢，悻悻退走，腳底抹油，溜得飛快。

聽完訴說，瑟莉斯拉抿嘴一笑，眼角滲出一抹快意。

“很好，距離你們真正自由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下次我會帶你們去更多的城市，灰岚家一定會在得到消息之後加緊追索你的消息，我可太想看到他們撞到鐵闆上的狼狽樣子。”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面對昔日家族，光是回憶過去那些在大宅當瘋子少爺的日子，就憋悶得胸口疼痛，腦子嗡嗡的。”伊尼奧本能地邊說邊搖頭，即便如此，至少還會有一次，在見到虐待自己的親生父母時，必須假裝鎮定和陌生，以與生俱來的善良，去修無情道，實在是令人難過。

“能把權貴家的富少逼成這樣，這樣的父母真是奇葩。”詠風者圖圖利嫌棄地咂嘴，吐槽着凡世生命中的少數奇葩，“……話說，你真的能堅持十年的時間嗎？”

老爺子這麼說自然有原因。

——“血緣變革契印”。

老巨魔提供了這樣一個選項，死神的權限内，讓凡世生命真正“脫胎換骨”，徹底從遺傳生物物質上做出改變，變成另外血系的親屬。這原本是基于侄女塔莉薩從血月帶回來的素材，由塔莉薩在船城秘密實驗所完成的契印類血月法術。這項法術隻由死神親自掌握，塔莉薩從未讓别人所學成，成為了死神的特權之一。

之所以要用十年，一方面是緩慢的改變對一個人來說身體适應過程最舒緩的，另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方面——給予那個人反悔的機會，十年間，隻要反悔，在前七年的時間裡，過程還是有可逆性的。

之所以給伊尼奧·冬青這個建議，既是為了真正擺脫灰岚家的糾纏，從血緣上讓灰岚家找不到任何理由提告，又是老爺子對伊尼奧·冬青的考驗，看他的意志是否堅定，是否值得侄女這般庇護。

伊尼奧沒有立刻答應，花了一個星期與自己的老師，現在的父親商量并認真考慮後，他毅然決然請求了“血緣變革契印”，選擇與自己的老師進行血緣同化。

“老爺子，請不要小看我的決心。我知道很多人都無法與自己的過去以及原生家庭告别，但我是那種巴不得跑得越遠越好的人，灰岚家的當主隻是生養了他所需要的繼承人，一個工具，而不是我，一位立志成為真正博學者的人。再說了，軍功世家，一個博學者，文弱書生，配當未來的當主嗎？”

“我之前就好奇了，為什麼古斯塔沃·灰岚沒有将你培養成軍事将領一樣的人物？”

“他當然想，我的确接受過那些教育，然而我更喜歡博學者的職業，當然這也是受老師（現在的父親）的影響，因此為父親所不喜。甚至，容忍我短暫交往羅莎，到他們決定殺死羅莎，也是……對我的一項教育課程。為了磨砺我的性格，讓我不再軟弱，懂得何為冷血。囚禁我的老師，讓路德維恩成為人質，是為了教會我如何控制對自己有利的人和物。我的堂兄維修斯做了很多不為外人所知的惡事，家裡人會讓我知道，希望我潛移默化之間接受那些違背良心和人道的結果，他們會告訴我這都是為了家族好。我質問過父親，這樣不會招來天道或者死神大人的懲罰嗎，他說，若是為了這些人間瑣事就要懲罰，死神大人未免太小氣，再說，要懲罰的話，我們灰岚家族早就不存在了，還會等到你生下來？這些年我們沒少給死神神殿上供，連巨蜥山脈上的所謂繼任守護者都不敢輕易動我們。”

聽到這裡，瑟莉斯拉抿了抿嘴角，明顯的不服氣，真想親自敲開那人的天靈蓋看看裡面裝的是啥米田共：“那隻是守護者仁慈，以及考慮到王國的局勢需要平衡，不想制造動亂，牽連族人，懶得動你們家罷了。你那個腦子進水的舊爹到底是哪裡來的自信啊？！他真的理解守護者力量的全貌嗎？”

伊尼奧哼哼兩聲，無可奈何地說：“灰岚家現在的當家一直是個性格很古怪的人，至于對灰岚一族的宿敵的怨恨，應該是從上一代傳承下來的。某種意義上，初代守護者的确是……太仁慈了，就不該放那些敢于背叛它的那部分精靈活着下山。哎，還是當年，初代守護者在事關族人的民事債務陷阱上讓步，才造成灰岚家産生了覺得不用武力就能讓它妥協的持續幻覺。”

“噗，我覺得事情很有趣。”老爺子樂呵呵地抿了一口熱茶，“大概，他們的報應就是你了。”

死神目光閃爍，炯炯有神，猛然間，一種神谕暗示般貫穿了博學者的胸腔和大腦，伊尼奧讀懂了那種強烈且不可違抗的絕對意志，它的暗示——孩子，好好幹，别讓卡爾瑪失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