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塔西娅在下午第二次走在封閉病房那條狹窄的走廊上的時候,被食死徒搶劫的生發水先生已經變得平靜祥和——當然不是朝着好的方向。
“沙菲克女士!”上次那個治療師就好像是在這專門等着一樣,臉上的高興和崇拜溢于言表。
“你們動作很快,”苔絲微笑着,“經常處理這些情況嗎?”
“是啊……”治療師的笑容消失了大半,“我不好說,女士,現在的巫師大多數有點……太……太容易激動了,和我十年前剛上班的時候相比。”
沒人敢說實話。自從六十年代末的啞炮遊行結束後,魔法界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反麻瓜、反非魔法的情緒越來越高昂。在她剛入學的時候,還僅僅隻是對麻瓜嗤之以鼻,而最近一兩年,已經到了決不能和麻瓜有一丁點聯系的地步。
這樣緊繃的環境下,有點“小摩擦”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苔絲會意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聖芒戈不考慮繼續往下了嗎?”
“我不知道,女士,我隻是在病房工作的。”治療師歎了口氣,“黑魔法咒語對精神造成的損傷是不可逆的,幾乎沒人能夠扭轉這一點,我想他們對這個方向并不抱希望。”
透過上次那個小窗,塔西娅看到那位生發水先生正躺在床上,安靜地摸着自己的光頭。
魔法可以将不可逆咒語帶來的影響和損失降到最低,一個不會長出刺猬一樣的尖刺、也不會纏着照護者問東問西、更不會對着所有經過的人咬上一口的病人,有什麼治愈的必要呢?畢竟他們隻是大腦停擺,而身體還健全無比。一旦踏出這個舒适圈,一旦治療失敗,病人就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她們已經到了上次來的那個空房間,苔絲還沒有變出扶手椅,空空蕩蕩的隔間,就和生發水先生現在的腦海一樣。
“大腦廳在研究這個嗎?苔絲?”
“我不能和你說沒有。”苔絲平靜地說,“但這不隻是大腦廳的事,幾乎整個神秘事務司下設的廳室都有一點這個項目的任務。”
“那他就有——”
“我說過了,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苔絲說,“用你喜歡的簡單的話來說,他的靈魂已經破損。”
死一樣的平靜。
“靈魂?”塔西娅愕然,“我不知道魔法界還有這種說法。”
“你想說它和大腦的區别,是嗎?”
出乎意料的,苔絲相當不滿地哼了一聲。
“他們兩個為了靈魂的界定吵了幾十年,但事實上,有點大腦的都會認為這是大腦廳的主要職責!靈魂是大腦的衍生、是大腦的傑作!”
“他們兩個?”
苔絲露出更加憤慨的表情:“别的事情我不能和你說,但有一件——鄧布利多堅持認為靈魂和愛緊密相關——異想天開!”她在最後憤怒地補充。
很顯然,苔絲在學術上和鄧布利多有着強烈的不同立場,但這是他們這種巧克力蛙畫片人物該考慮的事情,而和她一個小鼻涕蟲一樣的人物毫不相關的事,所以她為什麼要問出來“他們兩個”這種該死的話題呢?塔西娅郁悶地想,盡管她有點認同苔絲的觀點。
“愛?”她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禮貌、尊重,再來一點恰到好處的有點冷淡的興趣。
“這和愛有什麼關系呢?”
“愛是一種偉大的、古老的魔法力量。”苔絲生硬地說,“它很重要,我承認,但鄧布利多顯然已經走向了‘愛是魔法來源’的荒謬方向,他還是适合去研究火龍血。”
“魔法來源?”塔西娅震驚地說,“是那個——”
“大多數人認為毫無意義的研究方向,是的,就是它。”苔絲說,“你不會以為神秘事物司會放棄研究這個吧?我們有一整個辦公室都在搞這個,這不是什麼保密項目,幾百年前他們就這麼幹了——‘如果魔法有來源的話,一定就是愛!’說的真是激動人心,但前提是,魔法真的有來源。”
錯誤,巨大的錯誤,塔西娅心想,她今天為什麼一定要追着苔絲反對的學術觀點問呢?
“如果那位洗發水——呃,對不起,是生發水先生,如果他的靈魂已經破損的話,現在學術界都有哪些觀點呢?”塔西娅努力把話題引回真實可靠的病例數據上來,這讓她想到了魔法史的賓斯教授,一個會在課上反複強調‘真實可靠的曆史’的發條幽靈。
“大腦廳的觀點是,靈魂受損必然意味着大腦受損,隻有治愈大腦的傷口,才能修補靈魂。”苔絲用一種不得不公平公正的語氣說,“其他辦公室的一些同事認為——靈魂受損意味着死亡,一種不同于肉/體死亡的死亡。”
“靈魂死亡的人的肉/體雖然在物質世界苟延殘喘,但絕無生還可能。他們的存在隻會折磨家人,一次次給家人帶來毫無意義的希望,一次次引誘家人去做出無意義的嘗試與犧牲。”
“那他們打算如何治療呢?”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又問出了一個錯誤方向的問題。
“死刑室的人主張把靈魂受損的人放入帷幔,也就是……了結他們在世間無意義的蹉跎。”
“要他們直接去死?”塔西娅震驚地看着苔絲,“但他們——他們的肉/體——”
“這隻是一個猜測,一個絕對不會被通過驗證請求的猜測。”苔絲用習以為常的口吻說,“死刑室的人都這樣,他們整天研究死亡,自以為把生死置之度外,等真到了他們自己頭上可就是另一副嘴臉了。”
“還有一些人——”苔絲繼續說,這次她不再帶着剛剛對死刑室理論的微不可查的嘲諷,但她的鼻孔變白了,有點像是提到占蔔課時的麥格教授。
“他們認為隻有愛才能彌合靈魂的裂痕。”
*
“看來今天聖芒戈要清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