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像個賭氣的孩子,楚卧雲不禁好笑,略一思索,覺得不對:“我兩天前犯病,你在冥府沼澤待了三天,嗯?”
當着門下弟子的面,牧離塵被無情拆穿,額頭上暴出幾根青筋,憤憤道:“你管不着。”把碗砸了,丢下半死不活的靈禽,轉身欲走,楚卧雲忙找補道:“别别别,師弟等下。”
“你又幹什麼?”
楚卧雲小心翼翼地試探:“掌門師兄他……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穿過來後,他已經能熟練應付逍遙宗幾個有分量的角色——對待牧離塵,日常口戰;對待離歌子,親切友善;對待姜珏,客氣疏離……除了一個人最頭疼難搞,掌門嶽夷。
嶽夷君治理起逍遙宗那是盡心盡力,管教門下弟子嚴格,與師兄弟相處起來威嚴正經,深受宗門上下的愛戴。楚卧雲每每同他接觸,雖然他也是闆着臉不苟言笑的,但相處起來總是氛圍怪異,讓人不舒服,所以楚卧雲盡量避開跟掌門打交道。掌門嶽夷君和聖虛子的關系,他一直琢磨不透。
牧離塵直視他,指責道:“那還用說,你從穿開裆褲的時候起,掌門師兄便為你操心,你不知感恩,還吊兒郎當沒個正形,遲到早退違反門規,仙門之中,哪個門派能容留你?”
“說得也太誇張了吧,我也沒犯什麼滔天大禍呀……”
“這麼多年了,掌門師兄一直牢記你的生辰,兩月前就背着你同我們商議送什麼禮,你呢?你記得他的生辰是哪一天嗎?白眼狼!”
嗯?生辰?這就說得通了,楚卧雲恍然大悟,眉開眼笑道:“原來是生辰禮啊,多謝多謝,有心了。”說着摸了摸那隻蔫兒拉吧唧的仙鶴。
說漏了嘴,牧離塵覺得大失面子,摔手道:“要不是掌門師兄提起來,我才不記得,你……你自己看着辦吧。”他說完,袖子甩得啪啪響,極潇灑地收劍歸鞘,利落地飛走了。
楚卧雲嘴角帶笑,笑意漸濃,看來最近有不少禮物要收。把仙鶴丢給龍邪,轉頭也要離開,而龍邪還抱着一隻大鳥杵在原地,他回頭道:“還愣着幹什麼,回去了!”
“啊,是!”龍邪亦步亦趨跟着,小心翼翼問道:“師尊的生辰在哪一天呢?”
“哪一天呢?”楚卧雲仰天思索,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
說實話,等哪天他狗帶了,廣大讀者還會熱烈慶祝紀念一下,誰會給一個反派過生日?接下來的過生日肯定又是無聊的水劇情環節,不過能借着由頭收一波禮物也不錯。
他打發龍邪回霧随島,獨自轉道去了藏書閣,他要去查下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藏書閣位于禦靈殿後方不遠,是逍遙宗第二高樓,足足八層之高,堪稱國家級圖書館,裡頭卷帙浩繁,裝修華麗,中間部分是上下貫通的設計,日光從天井射入。楚卧雲一進去猶如暢遊在知識的海洋,決定以後閑來無事泡在裡面,彌補學生時期沒有好好學習結果迷上了網絡小說最後穿到這個鬼地方的遺憾。
根據守門弟子的指示,楚卧雲來到最高層,還是隻有長老才能進入的vip室,裡面堆成山的檔案冊子記錄了本派所有門人的背景信息,生辰八字當然也有,長輩們的檔案資料保管得最妥善,他不費什麼勁就找到了。從架子最高層抽出一本厚厚的冊子,封面寫着楚卧雲的大名,封皮上面不可避免積滿了灰塵。吹幾下,迫不及待翻開,看了兩眼,腦子記下自己的生日啦,身高體重啦,修為突破的年歲等信息。然後,好奇心使然,繼續往後翻翻看看,越看越不對勁。
“辛醜年正月十六,吾親自下山接雲兒,其年僅半月,當晚與吾同睡。雲兒乖甚,尿床,不哭不鬧。喜笑,身體康健。”
“正月十七,帶雲兒見謝崇,謝崇手抱雲兒滿面凝重,似是不喜,亦珍而重之。古闆一如既往。”
“正月十八,着人照料雲兒,一應事務安頓完畢,不提。”
楚卧雲皺眉,這個“雲兒”難不成是自己,“謝崇”又是誰?這些字飄逸秀麗,筆者應該學識和地位都很高。但最後一頁沒有落款,不知是何人寫的。
看下去,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嬰兒生活日常,像家長在記錄自家娃的成長日記,夾雜一部分育兒心經。到後面越寫越少了,隻在關鍵時間點記錄一下。漸漸變成一月一記,一年一記。紙張每翻一頁,就有無數煙塵掀起,在頭頂射進來的光線中翩飛,陳年往事甚嚣塵上。
直到“雲兒”十歲的時候,碎碎念又多了起來,因為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辛亥年三月初五,吾甚悲,靈根不提,僅幼必夭折一條,便似抽吾骨髓,吞吾血肉,雲兒何辜?此刻其正與塵兒相打于殿外,落于下風,噩耗不知該如何告知他。”
十歲是逍遙宗測試孩童靈根最早的時期,楚卧雲推測,這個時候,這個人安排“雲兒”參加了門派靈根測試,沒想到他的靈根非常脆弱,根本達不到修煉的門檻,而且,很可能還測出了從前未知的疾病,沒幾年好活了。
“辛亥年四月二十四,為救雲兒,吾決定背棄師命,枉顧同門勸阻。謝崇跪于門外三日夜相勸,吾無動于衷,便由他去,明日種丹後,卸去掌門之位,交由林師弟代管,待謝崇及冠後,再交托于他。”
楚卧雲倒吸一口冷氣,胸如擂鼓。寫下這些的,是逍遙宗上一代掌門——盛陽子!
他快速找到掌門嶽夷君的檔案,一看,果然,嶽夷君本名謝崇。“雲兒”便是他楚卧雲。這上面記載的,是楚卧雲從穿開裆褲開始的往事。
他的眼眶蓦地濕潤了。
隻是這“種丹”是什麼意思?
“乙卯年八月初六,雲兒未及十五便築基,吾甚喜悅。偶得一美玉,地寶天材,瑩潤通透,龐大如席,制成二器,一曰破霭,贈雲兒,一曰破瑕,贈姜珏。青蔥少年溫如玉,志同道合攜手去。”
“十月初九,雲兒問其何日能收徒,吾問為何,其言‘徒弟作伴,予其衣,予其食,予其屋,與同行。白日授課聽學,夜晚相擁而眠,恰如你我。’吾不言,待其收徒,吾當羽化歸去,老懷甚悲。”
“十一月十八,雲兒種丹反噬,病勢日笃,吾耗三月遍尋藥材,終尋得玄陽草得以緩解,從此了卻一樁心病。霧随島氣候絕佳,風景秀麗,擇日予他。”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楚卧雲捏着又硬又厚的封底書殼,久久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