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大抵如此。楚卧雲改變不了龍邪的命運,那說什麼也不能讓他的小腳師弟按着大綱走!
“聽我的,回去。”說完,楚卧雲又神色一動,嘴唇很快地動了片刻,像是在密語傳音。
比較近的距離,如果兩人約定好一個暗語,是能夠直接傳音,而不被其他人發現的。這是逍遙宗前任掌門盛陽子獨創的小法術,隻教給了三個親傳徒弟。
收到訊息,牧離塵眉頭壓緊,面露不甘,卻依言退到人群中。
空地中心,又隻剩下兩人。
龍邪緩緩走進,他的腳步變了,十二三歲模樣的他,步履沉着又輕快,而現在,緩慢卻無比沉重,恍若從修羅地獄中走出,真有點魔界至尊睥睨衆生的意思了。
距離不斷拉近。
楚卧雲在強烈壓迫感的包圍中後退,腳下不穩,忽然手背打到了一個又長又硬的東西。
他垂頭一看,是蒼岚劍。
龍邪奮不顧身救他時,被慘烈抽打時,飛出去插.在地上的蒼岚劍。
無奈地歎息,反手一握,抽出劍,對準前方。
他其實清楚,龍邪才是蒼岚劍的主人,隻要他稍微一召喚,蒼岚就會生出反抗之力。
但龍邪卻沒有,隻默默地望着自己。不去管四周怪異的目光和喊打喊殺,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微微顫抖,想要抓住什麼不存在的東西。
靈力彙入劍刃,發出耀目炫白的劍茫。
楚卧雲面如死灰,滿臉血痕,語氣寒意徹骨——
“交出潛虛鼎。”
龍邪懵懂地搖頭,楚卧雲以為他現在應是憤怒狂暴的,沒想到卻還是那副懦弱的,乞求原諒的态度。
“不是我,師尊,你信我……呃……”
視線下移,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沒入胸膛的一劍。
那把劍,不是什麼高階靈劍,壓根不會對他造成嚴重的傷害。他費盡心思給劍取名,像一個珍重的承諾,要用劍守護在意之人。而那人,卻要用這把劍,來殺死自己。
恍如天地失色,萬物消亡,白茫茫的一片,沒有魔氣,沒有妖獸,沒有衆修士,隻有茕茕孑立的兩人,相互凝望彼此。一個凄惶,一個冷漠。
日月無光,唯剩魔息與一縷淡淡的青煙。
有人振臂高呼:“拿下邪惡的龍族!”
掀起義憤填膺地附和:“拿下龍族!揚我仙威!拿下龍族!揚我仙威!”
群情激動下,複仇的情緒如燎原之火,聲浪中間夾雜了幾個聲音:“師尊!”
是金慈和刁俊傑他們幾個。
楚卧雲大喝,話音以靈力加持:“都别過來!”
他喝退衆人,龍邪好像又窺見一絲生機:“你信我……”
楚卧雲用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無悲無喜道:“你是何時,起的龌龊念頭。”
龍邪惶惶然呆若木雞。
“是我多管閑事,把你抱進飲冰室的那天;還是準你随意進入房間,不分尊卑,任性妄為的時候……”每說一個字,他的心也像被狠狠抽了一下,咬牙舉劍,不退反進,“還是一年前,你處心積慮,打着生辰的幌子,伺候我更衣的時候……”
龍邪的嘴唇在戰栗:“師尊,我……”
“我的确不會猜。”楚卧雲露出厭惡的神色:“我不識人心,你……讓我惡心透頂!”
“師……”
劍鋒毫不留情地向下一劃,一絲猶豫也沒有地利落。撕裂龍邪長到拖曳在地的袖子,一道長口子貫穿右臂,血很快淌了出來。玄衣未染,沒有觸目驚心的猩紅色,楚卧雲卻感到那比剜在自己心口還要痛。
一切動作,都像被安排好一般,他隻是一件冷冰冰的機器,隻會遵照記憶裡的故事走向,仿佛完全憑借本能這麼做了。
事到臨頭,原本避之不及的這段,實際做起來,好像也沒那麼艱難。
隻是,為什麼他不回擊,為什麼他不反抗?
是了,他楚卧雲的徒弟,生性純善,尚未嘗試過錐心蝕骨的痛楚和永堕深淵的孤苦。
他還沒有恨慘了我。
白光炸裂,楚卧雲一劍劈開他的乾坤袖,稀裡嘩啦,裡面掉出了一些符篆,法器和雜物,還有一個人頭顱大小的青銅小鼎。
驚呼聲疊起:“潛虛鼎!”
“果然盜賊就是他!”
“偷雞摸狗的小賊,欺師滅祖的惡徒,你還有何話說?!”
龍邪如遭雷擊!麻木地立在原地,周遭的一切仿佛在離他遠去。
為什麼?是誰放在他乾坤袖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