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縷進來心情不錯,即使自己沉疴難愈,身體每況日下,但寒食節結識的少年殷童開始每月定時去找他治療,仙草丹藥對症下藥,少年腿上的骨裂,逐漸地治愈。他看着殷童能跑能跳,還能爬樹把受傷的小鳥送回鳥窩,心裡由衷地欣慰。殷童有事沒事也常與他說些外頭的見聞,排遣寂寞。
除了竹溪等收重用的之外,任何外門續發弟子不能随意進入内門,尤其是禅室這種地方。而殷童卻得到默許,出入無礙。竹縷本以為,以殷童少年心性,會恨不得把這件事嚷嚷得全派上下都知道。但他卻沒有,在外門弟子面前,也決口不提與自己親近,不攀附關系來誇耀自身,品質實在難得。然而竹縷在欣慰的同時,不知為何,還有點微不可查的落寞。
不怪他識人不明,楚卧雲也曾被這副純潔少年的假模假樣騙得頭昏腦漲。
某天大清早,禅室外,傳出陣陣眉飛色舞的少年音:“師兄除了抄佛經,就是研究你這黃本子,日子沒勁透了,你要是喜歡看那些書,我趕明兒給你多帶點,”
自從第一次見面他喊了師兄,後面死活改不了口,竹縷随他去了。
樸素典雅的禅室裡,竹縷輕笑着說了幾句,門響,屋裡竄出一個清瘦修長的少年。他小時候又矮又小的腳還跛了,青春期營養倒沒落下。個子抽條拔節跟二月春筍似的,看得楚卧雲自慚形穢。
少年差點撞上路過的人,剛脫口而出一句“對不住”,看清了來者是誰,變了臉色。
“師兄在嗎?”竹溪語氣不善地道,她身為女子,但在身體和氣質上,有一股男子的剛毅。
殷童沒回,冷着臉走了。
竹溪沒同他計較。殷童就是這副調性,除了在竹縷面前言笑晏晏,對其他人,尤其是竹縷這位師妹,十分不友好,見她的時候總頂着張上墳臉。
請示之後,竹溪推門而入,劈頭就問:“師兄,他給你帶了什麼書?”
楚卧雲豎起耳朵。
竹縷發出帶着一絲羞赧的輕咳:“沒什麼,某個無名方士寫的一本冊子罷了,關于制造傀儡偶像的。玩物喪志了些,但也無傷大雅。”
楚卧雲:切~
竹溪蹙着眉頭,把淩亂的蒲墊歸位,不用想便知道是誰弄的,然後跪坐在上面,道:“除了這個,那小子來你這兒這麼久了,師兄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嗎?”
竹縷關上書,收斂了笑意,道:“師妹這是何意?”
竹溪道:“您有沒有覺得,那個少年……有點眼熟。”
“你見過他?”
竹溪措辭嚴謹:“不确定,我的确感覺,在什麼地方碰到過,又說不上來,但每次見到他,總會想起師兄你。”
竹縷困惑地看着他。
“我總是覺得,咱們定是在哪一起見過他。”
竹縷轉着手裡的佛珠,道:“或許吧,前些年,咱們一起去人界執行任務幾百次,見到的流浪少年不計其數,其中有個别相像的,也挺正常,退一步講,就算真在人間偶然見過他,那也是佛緣。”說着,他低低念了聲佛号。
竹溪道:“師兄,你别怪我多想,我就直說了,我直覺他不是善茬,您最好離他遠點。”
“這……”
“他在你面前是一副樣子,但是,在别人面前完全變了,你心地純善,老是把别人想成你自己,但這世上之事太過複雜,你我又曾結伴行走人間多年,結下無數因果。因果,因果,咱們種的是善因,無愧于心,可枝上結的是什麼果,不是咱們能控制的,誰也說不清啊。”
少頃,竹縷點點頭:“師妹的境界又深了不少。”
“師兄!”竹溪道:“我不是在與你談經論道。”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會留意,若他真如你所說的兩面三刀,以後我不與他說話便是。”
竹溪直覺不是兩面三刀人品低劣這麼簡單的事,那少年心裡揣着更龌龊邪惡的念頭也不一定,但苦于沒有證據,也不好過多發散,這樣,反倒無法讓師兄信服。竹縷在他們這一輩裡,絕對的鶴立雞群,實力無人敢望其項背,她也沒有資格和立場過多操心。
竹縷寬慰了她幾句,讓她放寬心,莫要大驚小怪。一炷香.功夫不到,竹溪便出去了。屋子裡,叮咚聲響,竹縷丢出兩個小錢币,但可能是今日太乏了,這卦象,他看不懂。
時光如白駒過隙,又是春去秋來。竹縷心事重重了一陣,留了心眼,有時特意關注着殷童的行為,的确有些少年人常犯的小毛病,大的錯處卻沒有,一切都如此正常。漸漸地他也不再去管。他的日子,仍是大半在閉關中度過……
但是,狐狸尾巴總有漏出來的一天。
他尚在閉關,禅房外人影幢幢,腳步雜亂,他似有所感,出來一問,了解情況後,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