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她的計劃,她要把這孩子抱起來,然後像電視劇裡所有的新手爸媽一樣,抱着他在空中晃悠幾個來回,晃到他停下哭泣為止。可惜美好的設想在第一步就卡住了。
小小的孩子,如同放大了十倍的、她從來沒擁有過的洋娃娃,柔軟程度則是塑料娃娃的一百倍,雙手環過小小的身體,仿佛穿過了一灘溫暖的軟水,手 上的力氣全都消失無蹤。努力提起來,一大坨軟乎乎的肉貼到了手臂上,晃來晃去的小拳頭哐叽一下砸在臉上,害得五條憐都懵了,後知後覺地才意識到懷裡小嬰兒的重量不可小觑。
無比柔軟,但也無比沉重,在懷裡鬧個不停。别說是在空中晃悠了,光是想要抱穩,都算得上是一樁磨練了。
五條憐原地蹦跶了一下,順勢把小嬰兒提到了胸口。還沒走出幾步,他就滑到自己的肚子上鬧個不停了。她艱難地拖着這團鬧騰的團子,像隻螃蟹一樣挪到了被爐旁。
“那個……禅院先生。禅院先生?”
窩囊的求助聲沒能穿過被褥的屏障,甚爾甚至都沒動彈一下,依舊團在被爐裡頭,好似一隻寄居蟹。
“禅院先生!”
不停膨脹的窩囊感觸底反彈,五條憐猛地掀開被褥,與惱怒地眯起眼的寄居蟹四目相對。
“這孩子叫什麼名字呢?”她一本正經,“我想,知道名字的話,哄起來會更方便的。”
“什麼亂七八糟……”甚爾扯扯嘴角,顯然對這番理論難以贊同,不過還是告訴她了,“惠。”
五條憐遲鈍地眨眨眼,把拍打着她膝蓋的小怪物重新撈回懷裡,忍不住低頭多看了一眼,小聲嘀咕:“唔……你叫惠呀?”
是個不錯的名字呢,比身為可憐的“憐”的她好上太多了。
她低下頭,臉頰輕輕貼在了小怪物黑漆漆的腦袋上,稍微有些痛。
嘶……頭發好紮人。
“禅院先生。”五條憐又喊了他一聲,“他姓什麼呀?”
“……”
甚爾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地上,眯起的眼眸像是在看笨蛋。
“姓禅院啊,不然呢?”
“唔……”臉頰好燙,“抱歉。”
和她不一樣,這孩子不是他撿回來的呀?所以,惠是他的孩子嗎?那麼孩子的母親去什麼地方了?
五條憐心裡有很多很多疑問,不過她一個也不會說出口。
把禅院惠抱遠一點,幾步路的功夫他又滑到腿上去了,隻好再撈回來。看來晃悠晃悠的哄孩子大法派不上用場了。她約莫繞着小小的客廳走了八百圈——在這期間寄居蟹禅院甚爾也充裕鑽出了被爐,挪動到電話機旁邊點了一份外賣。
走到腿酸心累,總算是耗盡了怪物的體力。沒電的禅院惠趴在她的肩頭,睡得像隻小貓,終于多出了一點小孩特有的可愛模樣。
輕輕地放進嬰兒床,五條憐想,自己終于可以松一口氣了。不過這口氣也才吐出一半,忽然響起門鈴。
“喂。五條。”寄居蟹久違地探出頭來,“去開門。”
“好好!”
居然用五條喊她……真怪。以前從沒有人用過這種稱呼。
就算是在五條家,她也從來算不上“五條”。
暗自在心裡思忖着,她加快了腳步,把門打開。
站在外頭的是樓下快餐店的夥計,看起來年紀不大,遞上餐品時的動作更是元氣滿滿,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已經一溜煙跑回去了。
啊……好重……
塑料袋的抓手勒得指關節發痛,她努力騰出手來關門,順便扣上門鍊。晃晃悠悠,走個十幾步,就能抵達溫暖的被爐旁了。
被爐的小桌子亂糟糟,不是煙頭就是空酒罐,還有橘子皮,不過甚爾對此完全無所謂,随便用手一掃,居然很順利地清出了就餐空間。五條憐也乖乖地在自己的小位置旁坐下,目不轉睛盯着他拆開塑料袋,把疊起一次性飯盒鋪在桌上。
鋪着鋪着,不對勁的地方也就此暴露出來了。就連甚爾本人都“啊”了一聲。
擺在桌上的分量,分明隻有一人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