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逃離五條家的那個冬天,五條憐就已經很認真地考慮過自己的死法了。
最大概率是餓死。那時候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半點食物都找不到,天天靠着白水充饑,餓到走路都虛浮了。
所以第二大概率的死亡方式是交通事故。以那樣饑餓的狀态,什麼時候被車撞到都不一定。但要是幸運地沒有死,說不定能夠去醫院裡好好吃上一頓了?
除此之外,她還想過了自然死亡(對于當時十三歲的她來說顯然是個不可能實現的死法)、搶劫被殺(劫匪很有可能被她的分文不剩氣到惱羞成怒),以及路遇殺人犯……
……啊,殺人犯确實是遇到了。
她遇見甚爾了嘛。
甚爾沒有殺死她,所以死亡的陰霾就此消失了。
五條憐根本想不到,這朵死氣沉沉的陰雲有朝一日會重新回到自己的頭上,淋下一通死亡之雨,濕度之高讓她根本無法喘息。
所以,自己的死法會是,做了件自以為是的好事、救了個不該被救的家夥、最後慘遭背刺變成魚肉般的拍賣品?這可真是……
太可笑了。
五條憐笑不出聲。面罩藏住了她的所有聲音,她也根本無心去笑。
這一切會不會都是故意的?她當然也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不夠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
她不是什麼特别的人,根本不值得為她設下一個特别的圈套,所以落到現在這一步,純粹隻是因為她運氣不佳罷了。
深呼吸一口氣,先冷靜下來吧。
至少現在她還活着。
正如過去的每一次,她要活下去。
五條憐擰了擰手腕,試着掙脫禁锢,可惜失敗了。
天知道那個怪東西哪兒來的力氣,明明看起來瘦條條的一個,力氣卻大得可怕,柔軟的袖管都被擰得像鐵絲一樣堅固。她反複嘗試了好幾次,布條沒有半點松懈不說,還越來越緊了,磨得手腕都破了皮。
要是苦無還在就好了,要是把苦無揣進了外套的内袋裡而不是挂在要上就好了……啊,這麼多“要是就好了”,讓她好懊惱!
毋庸置疑,這點懊惱絕對會成為最糟糕的病毒,徹底把她拖進絕望的深淵裡。五條憐甩甩腦袋,硬是把這點灰暗的負面情緒丢出去了。
沒有武器,也沒什麼特别的本事,就連體力都被剛才的暗殺行動耗光了,說實在的,她想不好接下來還能做點什麼。
要不然,找甚爾來幫忙吧?
嗯,說幹就幹!
雖然雙手還不自由,但五條憐還是勉強從褲子口袋裡摸到了手機。
掌心濕漉漉的,不知道粘上了什麼東西,一不小心,手機滑了下去。但是還好,隻要使勁朝後彎腰,就能重新把手機拿在手中了。
現在的麻煩的事情是,她現在完全看不到手機屏幕,嘴也被封上了,說不出半句求救的話。
那就隻能發短信了嗎?真麻煩啊。
她艱難地擎着手,依照記憶打開了短信界面。真該感謝通訊錄裡隻有甚爾這一個人——也就是說她的社交圈子也小到隻圈住了禅院甚爾而已,好慘——都不必擔心發錯人了。
「請來救我。」
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她摸索着寫下了這句話,毫不猶豫地按下了發送。
再回頭看看,努力把身體擰到誇張的角度。透過屏幕的一角,她勉強看到了“成功”的字樣。
好,現在總算有一件事情是順利的了!
當然了,她肯定沒辦法隻為了這一點小事而高興。憂愁感很快就追上來了。
甚爾會不會忽略掉自己的短信呢?她居然冒出了這種念頭。
其實這想法也算不上是“居然”,仔細想想還是很有可能的。
甚爾八成會把自己的這條短信當做是惡作劇,甚至很有可能認為是自己還在為了那句哄孩子般的“玩去吧”賭氣。
要是真被當做賭氣或是惡作劇了,那還得了?
不行不行,她得換個更靠譜的通訊方式了!
憑着肌肉記憶,五條憐打開了通話界面(這時候還是很感謝她的社交圈子小到隻容納了甚爾這一個人)。
按下通話鍵,再把手機放下,她艱難地在狹窄的鐵籠裡轉過身子,膝蓋硌到了警衛的膝蓋,小腿也完全壓在了他的腿上。能感覺到他逐漸冷下去的手抵在後腰上,這可真是詭異到近乎恐怖的體驗。
早知道會被丢進籠子裡和屍體共處一室,她肯定會下手輕一點,給他留條命的。這樣一來,迫于求生的本能,他們肯定能夠結成聯盟的——至于脆弱的聯盟關系在逃出鐵籠之後是否還能繼續維系下去,這就是個需要額外考慮的問題了。
五條憐不想老是沉浸在不可能實現的幻想之中。她隻能繼續挪動挪動,把臉湊近到手機話筒的前面。
小小的屏幕上,電話圖标正在輕快地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