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衙役先前便從李流雲的口中得知了兄妹倆相依為命的情況,如今見這如花似玉的女郎即将孤零零一人生活,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不忍。
“你兄長還讓我代他向你道個歉,那糖醋排骨,等他下次再回來陪你吃。”
李流蘇心中一顫,但這是在官府的人面前,她萬萬不能失禮,于是勉強擠出了個笑容,“多謝官爺。”
衙役搖了搖頭,抱拳行禮,然後轉身離去。
李流蘇重新坐回椅子上,整個人仍處于恍惚之中。她阿兄不過就是出去買了個排骨,怎麼就參軍去了?
而且如此倉促,或許這根本不能稱之為參軍,而是被強行征召為壯丁?
李流雲自幼習武,身姿挺拔,被征召為壯丁,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夜色漸濃,李流蘇的心中卻如翻湧的波濤,久久不能平息。
變故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她就這樣獨自一人在堂前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晨曦的微光悄然灑進堂屋,李流蘇才緩緩回過神來。
一夜的深思熟慮,她下定了決心,自己要重新操持起老本行——開酒館。
前世之時,李流蘇生于酒行世家,李家酒業傳到她這一代已有百年。然而身處此世,父親李密無論如何都難以認同一個女兒家抛頭露面,扛起商賈之重任。也正因如此,李流蘇這些年來都是将釀酒作為愛好。
不過她所釀之酒,每每都能赢得李密與兄長李流雲的由衷贊歎。
想及此,李流蘇緩緩返回房中,她的目光在屋内徐徐掃過,最終落在靠牆的博古架之上。
她走到博古架前,微微踮起腳尖,從第三層取下一個古樸的檀木匣子。
而後,李流蘇擡手取下挂于頸間的小巧鑰匙,然後将鑰匙輕輕插入匣子上那把精巧的小鎖頭。
“咔嚓” 一聲,鎖開了,她緩緩掀開匣子。
隻見四四方方的盒中,整齊擺放着厚厚一沓銀票。李流蘇端坐于床邊,眼神專注,手指靈動,細細清點着銀票的數額。
共計五百兩,這是她與李流雲變賣父親私塾後所得的全部積蓄。欲開酒鋪,談何容易。選址、租鋪、拟定酒價…… 每一個環節,都需自己細細思量、反複斟酌。
李流蘇本就一夜未眠,如今念及這些繁雜之事,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輕歎了一口氣,将銀票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内,而後緊緊抱在懷中,身子向後一仰,重重地倒在床上。
此刻,她腦海之中唯有一念: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她扯過棉被,蒙住頭臉。不多時,便在疲憊與迷茫之中沉沉睡去,墜入夢鄉。
……
晌午時分,李流蘇方從夢中醒來,腹中已是饑腸辘辘。
李流雲雖昨日并未帶排骨回來,但她記得廚房中還是有不少吃食在的,之前好像還剩了些筍幹,不如就做一道筍幹炒臘肉為妙。
李流蘇邊想,邊哼着小曲兒,步履輕快地踏入廚房。吃飯這件事,她向來和睡覺同列。
她一把推開廚房的門,左腿剛邁進去,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僵住了。
一柄寒氣逼人,銀光閃閃的長劍正懸于她的頸前。
李流蘇順着劍身望去,隻見一蒙面黑衣人立于身側。
真是倒黴的人喝涼水都塞牙,她怎麼也沒想到,就補個覺的功夫,家中都能進了賊人。
李流蘇看向黑衣人。他下半臉都被黑布給遮住,隻露出一雙狹長而深邃的丹鳳眼,透着冷冽和銳利。又因兩人離得極近,李流蘇清晰地看見了他眼尾的那顆小痣。
黑衣人未發一言,劍鋒卻紋絲不動。
李流蘇強自鎮定,含笑問道:“光天化日之下,郎君何故闖入我府上?”
黑衣人目光微閃,聲音低沉,“我無意傷你,隻是你莫要驚動官府。”
李流蘇目光掃過他左臂,見他左臂處衣袖破損,顔色更深,便溫聲道:“郎君既有傷在身,我屋中有金瘡藥,不如随我去敷藥止血?”
黑衣人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猶豫。
李流蘇見狀,繼續道:“郎君可挾持我同去,我一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豈敢妄動?”
黑衣人略一沉吟,終是低聲道:“帶路。”
李流蘇輕輕應了一聲,便與他一同緩步向房中挪去。
二人踏入閨房,李流蘇溫聲道:“藥就在我的床頭,煩請郎君随我坐在床邊。”
黑衣人謹慎地聽從着她的吩咐,行至她的床邊坐下,但劍鋒卻始終不離她頸間三分。
李流蘇探手向床頭小櫃中。
黑衣人順勢看去。那櫃上擺了不少小玩意,多是些精巧玩物。
其中一個木雕貔貅的下面還壓着本書,他本來無意探尋這些,但就那麼順眼一看,發現封皮上赫然寫着“應天府府尹大人愛上我”幾個大字。
黑衣人目光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