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莫不是有什麼新鮮事?”她心裡打了個主意。
李流蘇一向愛湊熱鬧,瞥見前頭圍了人群,便索性踮起腳尖,順着縫隙往裡看了看。
隻見一位少年跪在地上,面前擺着一塊陳舊的木牌,歪歪扭扭的炭筆字寫得歪斜不堪——
“賣身葬母,十兩銀。”
李流蘇微微挑眉。
少年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臉上尚帶些未褪的稚氣,衣衫雖舊,卻幹淨整潔,看得出來原本家境不差,誰知為何落到如此地步。
他低着頭,肩膀微微顫抖,似乎在忍耐着什麼。周圍的目光有憐憫的,也有幸災樂禍的,更多的卻是那種冷漠的探究。
李流蘇歎了口氣,心道這孩子怪可憐的。
但可憐歸可憐,她還沒想出手——她既不是聖人,也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大善人。
然而就在這時,人群裡響起了一道低沉沙啞的笑聲——
“十兩銀子,我要了。”
李流蘇循聲看去,見是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圓滾滾的肚子幾乎要撐破衣服,臉上堆着猥瑣的笑,眼裡透着一種讓人不舒服的貪婪,“這小子長得不錯,買回去倒也能派上不少用處。”
李流蘇心中一沉,笑容微微凝滞。
少年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睫輕輕顫動,死死咬住下唇,臉色蒼白,顯然是在拼命忍耐着屈辱。
李流蘇微微皺眉,心中已然明白了幾分。
這世道,官宦人家養面首,富貴公子尋樂子,甚至尋常酒樓裡也常有“美人伶仃”這等玩意兒,哄得那些客人樂呵呵地掏銀子。更别提某些人——他們的癖好向來不挑性别,男童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能用來取樂的玩意兒罷了。
眼前這肥男人那副模樣,再加上他方才那句“買回去派上用處”,再清楚不過了。
李流蘇垂眸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年。
她輕輕一笑,慢悠悠地開口:“十兩銀子,我也可以出。”
話音一落,四周的人瞬間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少年猛然擡頭,眼中帶着驚愕和一絲不敢相信,仿佛從無望的深淵被人拉回了現實。
而那肥男人則愣了一下,随即臉色一沉,惡狠狠地瞪着她:“你買他做什麼?”
李流蘇嘴角微挑,笑容依舊溫和,但話語裡帶着不容反駁的意味:“這位郎君,這世道,誰出價,誰得人。他既然願意賣身,那跟着誰,理應是他自己做主。”
她回過頭,看向少年,眼神柔和,嘴角含着笑意:“願意跟我走嗎?”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沒想到自己還有選擇的機會。片刻後,他猛地握緊拳頭,聲音微微發顫:“我願意!”
肥男人的臉色瞬間鐵青,憤怒地瞪着她,隻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也不能再做些什麼。最終,他甩了甩袖子,狠狠地離去。
李流蘇微笑着把銀子遞給了少年。他接過銀子,雙手微微顫抖着,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沉甸甸的十兩銀子,低下頭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随後,少年站起身,乖巧地跟着她走出人群。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今日原本是想來買雞的,結果雞沒撈着,倒是帶回去了一個少年。
兩人回了酒肆,李流蘇看着少年站得筆直,神情卻有些局促。她微微一笑:“先說說,叫什麼名字?家中如何,能告訴我麼?”
少年擡起頭,聲音輕輕的,卻還是有些微微發抖:“我叫承福,原本和父親母親住在金陵附近的鄉下。前些日子,父親欠了賭債跑了,母親病重沒錢治,硬生生拖死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有些卡住,眼中卻沒有眼淚,隻是緊緊咬住嘴唇,仿佛連哭泣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