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看熱鬧的人還沒散幹淨,李流蘇也并未顧忌,趕緊拉着身上髒兮兮的承福轉身回了酒肆。
“快,鍋上我之前燒的水還熱着呢,趕緊去洗洗,别得了風寒。”
在李流蘇的驅趕之下,承福回了後屋。
此刻,小小的酒肆裡面就隻剩下了她一人。
她用眼神将這間自己一點點改造的小屋,重新打量了一遍,心中不禁想到了自己剛來金陵時,幾乎将全部身家都抵了進來。
這次碰見的事兒,其實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捐個款,換回來一個好名聲。可是李流蘇想了想自己剛鼓起來的腰包,歎了口氣。
她的小店兒又不是什麼大酒樓,賺的本來就有限。本來還想着攢點錢兒,過些日子将隔壁的鋪子也買下來。
難道真的要把這點兒小錢兒捐了嗎?
李流蘇一隻手拄着下巴,望向窗外,心中再三思索。
還是不了吧,那些錢可是她安身立命的資本。自己都勉強活在世上,想那麼多幹什麼?
更何況,這件事她本來就沒錯,何必要她自己去自證?
正當李流蘇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這個節骨眼兒,誰會來?
李流蘇帶着疑問去開了門。
隻見那一襲寶藍色的錦裙、熟悉的面孔,不是陳榮榮又是誰。
不過這次見面,陳榮榮已經沒了之前酒會上的那股傲氣勁兒。李流蘇隻當沒看見她紅腫的臉,和嘴角邊的淤青,“陳小姐進來吧,請坐。”
陳榮榮微微颔首,進來後規矩地坐下。
李流蘇為她倒了盞茶,“不知陳小姐此時來小店兒,是為何?”
陳榮榮雙手握着茶杯,眼中流露出羞愧,“我是來道歉的,替我爹。”
李流蘇聞言略微吃驚,不過一想到那日她的所作所為,便又覺得這才符合她的性格,于是淺淺笑了,
“令尊已經為了那日官府門口之事付出了代價,小姐無需介懷。”
沒成想陳榮榮聽了隻是搖搖頭,低着頭道:“我說的不止那天在官府門口之事。還有這幾天金陵的流言,也是我爹找人做的。剛才那男子,其實就是陳家的奴仆。”
李流蘇一愣。
陳榮榮的聲音還在繼續,“我是不贊成我爹做生意之道的,可是自他接手了之後,陳氏的酒行的确比之前更上了一個台階。我爹便認為,他的生意之道乃是上等。”
李流蘇頓了頓,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好人有好報的道理,生意之事,也盡然如此。”
這話說的難聽又耿直,卻很真實。
李流蘇深知,這世上發大财的,不少都是遊走在灰色地帶,又或是利用其他不正當手段謀取利益的人。能約束住人的,隻有道德和法律。而被約束住的,也往往是世界上千千萬萬聽話的普通人。
然而她甘願當那被法律和道德約束住的普通人。俯仰不愧天地,李流蘇活了兩世,從未愧對過誰,也能正視自己。
陳榮榮苦笑一聲:“我原本是想着在我爹出獄後帶着他一起來向你道歉的,沒成想他卻大發雷霆,不僅打了我,還說我不配接手陳家的酒行。”
李流蘇這下終于掩飾不住自己的吃驚了,她看向陳榮榮高高腫起的半張臉,便知她爹肯定下了狠手。
沒想到,那天那個處處為女兒鋪路,表現出非常愛女兒并要将家中一切都交給她的好父親,竟然也會因為生意道上的不同下此狠手。
歸根結底,好像還是因為女兒的生意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看着失魂落魄的陳榮榮,她下意識地安慰道:“沒事,你爹就你一個女兒,說的估計也是氣話,過些日子就好了。”
剛說完她又忍不住心想,自己居然還有心情安慰别人。
陳榮榮自嘲地搖了搖頭,啞笑着說:“不會了,我爹已經為我選好了郎君,要招個上門女婿培養。那人和他做生意的想法一緻,不擇手段。”
李流蘇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嗓子裡,看來陳榮榮她爹隻是找了一個和自己興趣相投的年輕人來繼續他的志願。
李流蘇看着陳榮榮,問道:“那你呢?你要嫁給他嗎?那種在生意上能不擇手段的人,你真的要去賭他對家庭的态度不同嗎?”
陳榮榮聞言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都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又能怎麼辦呢?我若是違背了我爹的意願,便是不孝。”
李流蘇這才發現,此刻她身上已經全然沒有了要當酒行的女當家人的潇灑和自信,反而更像現在這個時代的女子了。
想到這裡,她沉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