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他這個“阿瑾”不會是在喚他,但薛懷瑾還是上心了,不僅如此,心神也跟着飄蕩起來。
一下午,薛懷瑾都記挂着小娘子口中的“阿瑾”,也沒心思逃跑了。
強忍着困意,薛懷瑾不敢去睡覺,隻打起精神想看看那人是何方神聖。
莫不是他判斷錯了,這是個已經成婚的娘子,所謂的“阿瑾”是她的郎婿?
想到這個可能,薛懷瑾頓時一顆心發苦發涼,讓他想起了之前染風寒被塞進嘴的藥丸。
就這麼瞪着衣裳圓溜溜的眼,薛懷瑾将人等來了。
日入,酉初三刻,假裝在庭院中玩耍的薛懷瑾聽到院門被敲響,伴随着外頭少年詫異的話語。
“诶?怎麼還栓門了,開門~”
那一聲聽着極青春年少,語調更是随意,仿佛常出入這院子,薛懷瑾蹲姿端正,遠遠看着。
春曉閣服侍的婆子聽見動靜,回頭瞧了薛懷瑾這隻小三花一眼,似是怕他亂來,讓一旁修剪花枝的婢女過來看着它。
無視嚴陣以待的婢女,薛懷瑾看着院門緩緩打開一條縫,一個圓領白袍的小郎君從門外進來,手裡還提着一盒東西,瞧着是糕點。
看着不過十六七的模樣,膚白俊秀,舒朗活潑,隐約瞧着有些熟悉感。
薛懷瑾直愣愣地看着,也終于引起了那小郎君的注意。
盡管已是日入時分,不比白日,但三花貓的顔色還算紮眼,聶桑瑾看見了蹲在那裡看他的小三花。
聶桑瑾不解的目光在那隻神情看起來莫名嚴肅的小三花身上徘徊了一陣,最後停在它跟前。
“阿瑾。”
屋内,小娘子踏着輕快的步子出來,在看見他手中那盒糕點後更是帶上了笑。
聶桑瑾一時将貓兒的事抛在了腦後,迎向了桑瑜。
“這回我可沒忘阿姐的囑托,透花糍帶回來了,可别再惱了。”
小郎君笑吟吟地将透花糍遞出去,阮秋忙接過去,桑瑜輕哼了一聲,示意他進屋。
沒人瞧薛懷瑾一眼,這還是薛懷瑾第一次體會到被無視的感覺。
山竹一樣的爪子張了張,薛懷瑾挺胸跟了進去,讓外頭守着的婆子松了口氣。
她不必時刻看着這個小祖宗了。
從小郎君那一聲阿姐後,薛懷瑾便知曉了這人的身份,心中嘀咕着。
他就說,這小娘子瞧着可不像是嫁了人的,整天一副閨閣女兒的嬌态,天真又傻氣。
變作了貓後,薛懷瑾少不得有了些貓的習性,比如他喜歡待在高高的地方。
聶桑瑾剛盤坐而下,就看見那隻院子裡的三花跟了進來,不僅如此,還蹲在花幾上,将那株粉芍藥擠得夠嗆。
聶桑瑾從胸前掏出給阿姐偷帶的話本子,鬼祟地遞給了桑瑜。
“這是桃柳書肆新出的話本子,正是阿姐要的《風月情話》的最後一卷,快收好,别讓阿爺知曉。”
這是姐弟兩的小秘密,除了那些正經嚴肅的儒家經典,詩書禮教外,桑榆還喜歡看些話本子和遊記打發時間,尤其是話本子,有着現實中幾乎不可能擁有的純美愛情故事,桑瑜厭棄現實,十分向往。
然阿爺是個古闆的,不許子女看這些不切實際的情情愛愛,但桑瑜實在喜歡,舍不掉,便隻能私下裡偷偷來。
比如讓忠心的阿弟替她去買便是一種法子。
見阿姐歡喜收下了話本子,聶桑瑾說起了方才在庭院中未來得及的事。
“這就是阿姐聘回來的狸奴?如何想的,挑中了這麼醜一隻,瞧那臉蛋瘦的,下巴都能戳爛透花糍了。”
“不是說姨母家的狸奴是獅子貓嗎?”
雖然薛懷瑾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糟踐長相了,但再聽一遍還是覺得刺耳,胸口開始起伏,又氣上了。
聶桑瑾的嫌棄不算客氣,桑瑜被阿弟那番比喻給逗笑了。
就知道阿弟過來也要發出疑問,桑瑜再次耐心地解釋了一遭,還維護了一把她聰明的小貓。
“你别這樣說,它隻是暫時瘦些,以後長胖了便不醜了,而且我的小貓可聰明了,你不要小瞧它。”
将小三花種種“聰穎”的事迹講與阿弟聽,聶桑瑾也露出訝異的神情,含含糊糊道:“也許吧,阿姐喜歡便好。”
“對了,阿姐,我有個通常阿爺在軍中做偏将,說是征西大軍要回來了,好像是明日能抵達長安。”
“此番大獲全勝,斬首敵軍三萬,俘獲四萬吐蕃兵,還生擒了一位吐蕃王子,除了那人不太爽快……”
提到這等揚耀國威的光彩事,本就對疆場有興趣的聶桑瑾眉飛色舞,隻提到某人時冷下了臉,話語隐晦,甚至沒有提及那人姓名。
這是姐弟兩之間的默契,不能讓那人的名姓污了耳朵,沖了好好的氣氛。
兩人說着話,并沒有看到花幾上小三花驕傲仰頭的小模樣。
為了這場戰役,薛懷瑾耗費了不少心血,甚至最後還淪落成了一隻貓,若不能狠狠擊退外敵,薛懷瑾當貓都當得不甘心。
然聽着聽着,薛懷瑾覺得哪裡怪怪的,思索了一通也察覺不到怪在哪裡,幹脆去想另一件要緊事了。
阿爺明日就要回來了,他得趕緊從這裡逃出去才是。
可這小娘子整日将院子看得分外嚴,他如何才能出去呢?
深入思考時,小三花黑瞳圓圓,因為太過專注,都沒有注意到那個喚作“阿瑾”的小郎君靠過來,彈了他一腦瓜嘣。
“咪!”
【有病吧!】
彈完他,小郎君揚長而去,哈哈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