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一體格修長俊挺的兒郎靜靜躺在那,長眉如墨染,雙目緊阖,高鼻挺立,唇色蒼白無血色,因為長久的昏睡,本就不算豐腴的臉龐更瘦削了,如刀刻斧鑿一般。
此刻他睡着,眉眼少了幾分淩厲,多了些柔和俊逸。
“足足半個多月了,日日都是這般沉睡不醒,但詭異的是生機尚在,隻需每日用參湯吊着,便如昏睡一般無二。”
“稱這便是古籍上記載的離魂症,魂魄遊離體外,不得複位,以至于身體陷入沉睡,但尚有生機。”
薛遠雖然平日教導這個兒子并不客氣,自小到大揍過也罵過,和妻子費了不少心神,但這總歸是自己的兒子,還繼承了他一身好本事,可不能就這麼去了。
然離魂症這樣的病症實在古怪,回到長安這麼些時日,看診過這麼多醫官,不管是太醫署的還是民間口碑好的,他與妻子都請了個遍,到頭來都是一句離魂症。
夫妻兩束手無策,醫官更是如此。
乾甯帝帶來的醫官診斷完,仍是一模一樣的話術,乾甯帝也跟着歎了口氣,沉聲道:“朕當初聽聞離魂症,還以為是胡編亂造的戲說,哪裡有魂魄遊離體外還能活命的,如今卻是不得不信了。”
擡眼瞥見姐姐溫夫人憔悴的臉色,乾甯帝忙出言安慰道:“若真是魂魄遊離體外,那終有一日會回來,大郎那孩子定不會不認得家的,想必已經在路上了,就是行得慢些。”
這話安慰到了溫夫人,她展顔輕笑,神情溫婉柔和。
“希望如此。”
溫月娥早年也經曆過不少風浪苦厄,母親改嫁皇室棄她于壽陽伯府,又因多了自己這個女兒母親在後宮身份敏感,母親很難照拂她,父親續娶,溫月娥自小便在無母父不疼的環境下長大。
好不容易有個兩心相許的表兄,她自以為能離了了悟趣味的父家,和表兄伉俪一世。
然才不過三載,當初許她一生一世,絕無二心的丈夫便偷偷背着她有了别宅婦,玷污了她自以為的純美愛情。
事後,别宅婦暴露,往日儒雅深情的丈夫也隻是滿臉愧疚歉然地對她說:“對不起,是我背棄了約定,你打我罵我吧。”
溫月娥沒有打罵自己這個叛徒一樣的郎婿,隻果斷和離,将自己這顆心收回來。
至于後來的二嫁薛遠,連溫月娥自己都沒有想到,如今回想,隻覺得命運無常。
二嫁後的日子十分順遂,甚至有些過了,沒有舅姑磋磨,也沒有郎婿背叛,一雙兒女健康平安,出類拔萃,有時都讓溫月娥覺得有些不真實。
如今兒子一朝出了差錯,溫月娥下意識便覺得這會不會是她順遂多年迎來了厄難。
人雖活着,但這樣不生不死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若一輩子都這樣豈不是與死了沒區别?
想到這,溫夫人臉色黯淡,輕歎了口氣。
薛遠見了,悄悄攬住了妻子的肩膀,安撫性地拍了拍。
乾甯帝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大外甥,也惆怅地嘀咕了幾句。
“可不能一睡不醒啊,朕還指着能和中書家做回親呢。”
這話一聽進耳,夫妻兩都露出了無奈的神情,一個但笑不語,一個掃興道:“陛下怎麼還想着?怕是忘了那事,聶家現在還氣着,哪裡肯。”
一提這事,乾甯帝便是臉一臭,暗罵了一聲臭小子,想着等人醒了再罵一頓。
那小子做的爛事,他現在都梗着,一時忘不了。
正在幾人犯愁間,乾甯帝琢磨着離魂二字,心思一轉出了個旁門左道的主意。
“不如,請些道士過來做做法,招招魂?”
乾甯帝本不信這些的,但此刻離魂症這樣詭異的病症都出來了,又沒有别的法子,他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萬一有效果呢。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想起不知何時才能醒來的兒子,目光從猶豫轉為堅定。
但試無妨。
……
春曉閣,桑瑜歡歡喜喜地挽着蔡甯的胳膊将人迎進來,蔡甯看着來去都要緊緊阖上的大門,笑言道:“何故關院門,莫不是怕我跑了?”
蔡甯生了張标準的圓臉,眉眼清秀可愛,活潑又俏麗。
身後跟着兩婢,其中一個手裡提着一個蓋着布的木籠子,那婢女看起來微微吃力,想來是五娘的橘貓又肥了。
“非也,是怕我的小貓跑了,上次便跑了一回,給自己弄了一身傷回來。”
好姐妹許久未見,桑瑜自是有許多話要說,這事便是個很好的開頭。
蔡甯聽得一陣驚一陣怕,聽到好友的小貓被野狗叼在嘴裡甩,因為自己也養小貓,一時間感同身受,心疼那小三花極了。
“可怕的惡犬,小貓受苦了。”
“确實該看住了,若是哪天再溜了就壞了。”
知道她家橙橙的分量,蔡甯讓侍婢将籠子放下來,打開了籠子,放出了裡面小山一樣的橘貓。
“玉兒你的小三花在哪,快讓它出來和我家橙橙一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