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嫌方才狐妖話說得聒噪,葉珣順道還扔了個禁言術。
被捆妖繩捆住,又被禁言術禁言的狐妖臉漲得通紅,顯然已經氣急,定力道行也不太夠,朝着毀了他逃跑良機的葉南徽呲了呲牙。
葉南徽也悶了些火氣,見到他呲牙也不慣着,狠狠呲了回去。
一個奪舍别人的狐妖,還敢這麼放肆?
左右一時甩不開葉珣,葉南徽這會兒倒不急着走了。
“葉珣道長,這妖你準備怎麼處置?”
“……”
聞言那狐妖的小臉一下子便垮了下來。
葉珣并未立即回答,伸出手,他腰間的儲物袋便現出道流光,流光入手化作一卷書簡。
葉珣輕輕一展,那書簡便淩空打開,浮出幾行字來。
“狐妖奪舍,意圖傷人,按律應即刻斬殺。”
葉珣這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很是賞心悅目,葉南徽看着覺得稀奇。
從前她在仙山時,那時魔族生亂,妖族協同,仙山修士見到妖物都是直接殺死……除了樓硯辭,他總會問清楚,當不當殺。
……
隻殺她的時候,連多問一句都不肯。
葉南徽咬了咬唇,突然心頭生出不耐,方才與那狐妖鬥法的興緻也陡然沒了。
“……哦,這樣啊,甚好。”
敷衍應下。
葉珣卷書簡的手一頓,側目朝她看去。
“既然葉珣道長你已經有了公正的決斷,那我也就不留在這裡看你屠妖了,這場面應當也不好看。”
葉南徽有氣無力地說完這話,擺了擺手,自顧自地朝門口走去。
見葉珣還是跟來。
葉南徽見着這張臉,心中卷起了些倦意,決定将話說得再清楚些:“葉珣道長,你除妖,我回家,咱們都各自有事要做。你一直這麼跟着我,我——”
話未說完,卻突然被一道暖意裹住。
此時雖已立春,但入夜以後,總還是帶了些涼意。
葉南徽站在禅堂門前,正背對着風口,方才說了好會兒話,原身肉體凡胎,她栖身其中,五感皆通,确有些冷,便有些受不住地捏緊了袖口。
沒曾想竟被葉珣發現。
不請自來的靈氣帶着暖意,輕輕地圍着她,替她隔絕了門外的冷風。
也堵住了她的嘴。
葉珣靜靜地站着,默不作聲為葉南徽擋風後,也并未有多的什麼表情。
見葉南徽久久不出聲,才又偏了偏頭,眸中閃過疑惑。
“……”
失聲了好一會兒,葉南徽決定還是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遷怒。
這股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想到自己活了幾百年,死了也有十多次,還跟一小孩兒置氣,葉南徽的耳尖悄摸紅了一紅。
“咳咳,不是要屠妖嗎?你屠吧,屠完我再和你說。”
葉南徽重新将邁出去的步子收了回來,決定一會兒再和葉珣好好說說,弄清楚他為何一直跟着自己。
葉珣點點頭,淩空而上,捆妖繩重新回到他的腕上。
衣袂翻飛,他結陣的姿勢利落幹淨,盈盈的金光映在他的臉上,顯得他格外出塵,又讓葉南徽想起了樓硯辭。
太像了。
葉南徽的心不安地跳了兩下。
頗有些煩躁地揉了揉額頭,望了望門口,想着幹脆直接趁葉珣結陣跑了算了,自己現在雖用着原身的身體,沒法回九幽躲一陣,但天大地大,難不成一面之緣,葉珣還能找着她。
葉南徽念頭變得極快,也不覺得言而無信有何不妥。
說幹就幹。
悄摸聲地又往門口移。
要不說人間總愛說現世報。
葉南徽剛扒拉到門口,也不知是那狐妖自己在臨死之際掙脫了禁言術,還是陣法将結,葉珣主動為他解了禁言。
隻聽一道尖利且帶着顫音的聲音響徹整座廟宇——
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仙君!我認得你身側這女子!她要跑!”
金光盡散。
對上葉珣平靜無波的雙目,這次葉南徽紅的就不止耳尖了。
挂着笑扭頭看向那狐妖,葉南徽咬牙切齒:“……你認識我?我怎麼不知道我認識一個妖物!”
那狐妖方才一番掙紮,額發盡散,又被陣法壓得倒在地面,白淨的臉蹭了一地灰,好不狼狽。
見葉南徽否認,卻不急不躁,還眯着眼睛笑了一笑:“你這娃娃記性不好,我與你娘陳翠萍可熟得很呐,你小時候,我頂着這幅身子還抱過你呢,你好好想想。”
葉南徽掐了掐掌心。
陳翠萍。正是她上身的原主阿娘的名字。
這狐妖是養天生陰體的那個。
自己剛才果然就不該進這禅堂。
這狐妖明顯是拿這件事要挾她,若不救他出來,自己的身份怕是瞞不住。
“……似乎是有點印象。”葉南徽從牙縫裡一字一句擠出句話來。
一鬼一妖,皆批着人皮,雙目對視間,暗流湧動,各藏心思。
并無人注意一旁的葉珣。
葉珣很安靜,連呼吸聲也很輕,他靜默地注視着兩人,詭異的暗紋一點點從他的脖頸處攀升至臉側,像一朵妖異的花,卻又在葉南徽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間,褪了個幹淨。
“葉珣道長?可以嗎?”
她在為那狐妖求情。
這是她向他提出的第一個要求,為了這狐妖。
他動了動唇角,想笑着應下。
在乾坤山時,清微給他尋了很多話本,書中都寫,那些言笑晏晏的公子總更讨喜些,可他空蕩蕩的心窩處抽了抽,宛若蟻噬,唇角像挂着千斤墜,總是翹不起來。
她還在等他回答。
“好。”
他輕輕吐出這個字,霎是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