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不要和一個元嬰期修士計較。
葉南徽努力開解着自己,又溜進識海看了看那本依舊灰不溜秋的命書,才算是安了心。
夜深人靜,守夜的店小二倚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瞌睡,偶爾傳來幾聲燭火燃燒的畢剝聲,讓人無端覺得安甯。
長舒了口氣,葉南徽也不着急回屋,挑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
陵陽城臨江,這客棧恰好能窺得幾分江景,乍暖還寒,好不容易盼來春日,這兩日又冷了幾分,江上被薄霧籠罩,隻有隻孤舟停在岸邊,夜色之下顯出些寂寥。
而夜色以外,寒江盡頭,群山連綿,若隐若現,想隻巨大的獸匍匐的地方,便是乾坤山的所在。
倒是和仙山很不相同。
仙山自方圓百裡起就布下了陣法,從不會被外人窺見,即便偶有凡人誤闖,也很快會有弟子将他們的記憶抹除,遣送出去。
正想的出神,客棧門口傳來響聲。
葉南徽擡眼看去,有些意外。
“見月道長,你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進來的是白見月。
她面上似有急色,匆匆忙忙進來,就往樓上闖,聽到有人喊她,才停下。
見到是葉南徽,她神色一怔:“賈…姑娘?這麼晚……你見到葉師兄了嗎?”
怎麼提到他?葉南徽一時還有些别扭。
“方才出來喝水時見到他了。”
聽到葉南徽這般說,白見月狠狠松了口氣,扶着扶梯,半蹲坐下來。
“發生了何事?”葉南徽見狀,将她扶了過來坐下。
見她嘴唇發幹,便替她倒了杯茶水。
白見月喝了茶水,緩過勁兒,搖了搖頭:“沒事,葉師兄回來就好。”
見她不想多說,葉南徽也就不再多問,如今這個時候,她本來也不想再提起葉珣。
誰知白見月卻仔細打量了她一番,試探着開了口:“賈姑娘……你和葉師兄?”
不愧是同門師兄妹,怎麼都這般不讨喜,哪壺不開提哪壺。
葉南徽在心中腹诽了幾句,面上卻端着一副茫然之色:“怎麼了?”
許是第一次打聽别人的私隐,白見月顯得很不好意思,咬了咬唇瓣,聲音才輕輕細細從嘴裡洩出:“葉師兄……他之前向來獨來獨往,從不會帶人,更不會…帶一個凡人。”
話剛脫口,白見月便像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慌忙解釋:“我不是看不起凡人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凡人手無縛雞之力,跟在身邊,難免麻煩。”
越解釋越亂。
葉南徽見狀,趕緊接過話頭打住:“無事,見月道長,我懂你的意思。”
葉南徽确實懂,人間修士她接觸得不少,對凡人的輕蔑,對妖魔的鄙夷,對鬼物的排斥,對她的…厭惡,幾乎成了他們的本能。
像白見月這般還能意識到不妥之處的修士,已經是很難得了。
白見月見葉南徽并未介懷,才止住話頭:“所以……你和師兄?”
“約摸是我和你師兄之前的有情人長得頗為相似吧。”見白見月如此想知道她師兄的八卦,葉南徽也沒瞞着,“你知道的,男子嘛,總愛折騰些替身一類的東西。”
這料下得太猛,一時之間白見月連呼吸都停了幾拍。
好半天才眨巴着眼睛找到自己的聲音:“葉師兄親口告訴你的嗎?”
傻孩子,男子哪會和女子說這些,這不是缺心眼兒嗎?
“自然是我猜出來的。”
“那你定是猜錯了!”白見月的話接得飛快,完全不相信葉珣會是這種貨色。
“你為何這般肯定。” 葉南徽來了興緻,準備好好給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捋一捋男子的本性。
卻見白見月認真地看着她:“因為我曾見過葉師兄傾心之人,她雖死了很久很久,但絕對和你沒有分毫相似。”
窗外風刮得更大了些,遠處還起了雷聲,不一會兒傾盆大雨而至,又急又密,将街邊梨花樹上剛生的花苞都給打落了下來,花散滿地,染了水氣兒的花香帶了些頹靡之意。
喲呵,今晚還聊出這麼個猛料。
“真的,那位姑娘據說是為性情溫柔和善的仙子……”
白見月仍說個不停。
葉南徽的目光落在窗外寒江之上,大雨瓢潑,這寒江上的霧氣卻越來越深,霧深難散,那江面之上似有什麼東西……
“你在看什麼?”
白見月終于注意到葉南徽在走神,順着她的目光而去。
“……見月道長,你看那江面之上是不是有一座樓啊?”
寒雨罩孤樓。
白見月看着那樓霎時一僵。
“是鎮妖塔!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一道白光便從天際劈下,将那塔照亮。
碧瓦朱檐,美得不似凡物。
……
……
“去吧。” 少年立于檐上,親手将那狐妖娘子送了進去,“記得為她引路。”
風雨之下,少年輕輕摸了摸鎮妖塔塔頂,又眯着眼睛望向遠處。
“南徽,我引你入局,但願你能懂我苦心。”
“她必然會懂。”一個溫煦的男聲在少年身後響起,“畢竟你們都失去了一切。”
話音落地,一道琴音。
鎮妖塔驟然散出數丈白光,将葉南徽所在的客棧籠罩進去,很快又歸于寂滅。
“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