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路過都會畢恭畢敬地跟陸野打招呼,惟有林栖跟看不見他似的。
擦身而過時,愛頓低聲罵道:“不知道是眼瞎還是沒教養。”
林栖冷冷道:“在說你自己?”
愛頓停下腳步,火氣飙漲,工作人員看到這場景,立刻圍過來。
“你再說一遍?”他瞪着林栖,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
林栖看向對方的眼神跟看一條狗一樣,氣勢不比五大三粗的愛頓弱。
她一字一句地說:“不然怎麼能憑抄襲晉級呢?”
語氣平平,看不出明顯的生氣,反而更令人惱火。
話音才剛落,愛頓就暴怒地沖上來,然而除了更加粗鄙的打量,他不敢有下一步動作,很多人都看着,真到了這種時候,也隻能怒極反笑,罵她胡說八道,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
陸野上前一步隔開二人,先是拍了拍愛頓的肩,之後轉頭對林栖說:“能不能借用你兩分鐘?”
林栖退後兩步,跟他拉開距離,擰眉間,腮上落了點紅,寒霜一樣蒼白的臉,這才顯現出一絲愠腦。
“我還有事,現在沒空。”
愛頓的工作人員上前,将其拉走。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陸野微微低着頭,林栖也還沒有走。僵持幾秒鐘後,一把拉住林栖的手腕,大步往他的專屬休息室走去。
門重重一聲關緊,陸野放開了手,對上林栖微紅的雙眼,小聲說:“抱歉。”
林栖握着被抓紅的手腕,怒意明顯。
“你情緒不太好。”
“沒有。”
“怎麼了?”
“沒有心情不好。”
“昨天是不是去過……”
“沒去過。”
林栖意識到自說溜嘴了,轉身要走,被對方攔住去路。
“說了我沒事。”她往後靠在牆上,垂眸死撐。
整夜都沒睡好,她眼下一片淺青色,很明顯。
不敢擡頭與陸野對視,害怕洩露的心事太多太多,但是根本藏不住。
原以為藏在“泔水車”裡的喜歡,頂多隻剩下一點點,就像空氣裡稀薄的粉塵。沒想到這些看不見的粉塵,遇到一點點火光,竟會産生慘烈的爆炸。
爆炸的餘威在見到陸野的那一刻又開始興風作浪,她眼角酸疼,忍得很辛苦,牙齒都在隐隐打顫。
如果說喜歡一個人不僅有遠距離的欣賞和憧憬,還有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時的酸澀和無法自控的憤怒,她斷然不會在一開始自以為安全地,任由荷爾蒙瘋狂滋長。
陸野看着這樣的她,莫名地,不可抑制地勾起唇角。
他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平生最漫長的一次等待,是等一個沒心肝的粉絲更新微博。
最後卻隻等到了她的爬牆。
他又那麼記仇,所以每次見到粉絲其人,總有一種報複心态。
然而看到她這樣,他的報複心态卻隻得到了很短暫的滿足。
數秒之後,他感到心軟地一塌糊塗,像是被什麼烤化了。
從來沒哄過女孩子的他,如今卻示弱地,帶着歉意地說:“昨天我喝醉了,不小心靠别人身上睡着了,最多不過幾分鐘,很快就醒了,你可以問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林栖聞言,臉上的赧然更深了。
“誰要你解釋啦!”她雙頰紅透。
“不管你怎麼想,模棱兩可的事情說清楚一點,總是有益無害的。”陸野假裝淡定,小心翼翼地隐藏着慌張,“對了,你找導演幹什麼?”
林栖默了默,抿唇看向别處,“沒什麼。”
陸野追問:“别被我猜中,你要問導演,為什麼不複活方早瑤,讓愛頓那種抄襲狗晉級。”
林栖下意識倒吸一口氣,擡眼半是驚訝,半是執拗地看着他。
“為什麼呢?”她真的不懂,“如果不行,就把我的名額換成方早瑤,《好嫁》是她寫的,我什麼作用都沒起,還給她招惹了一堆仇恨。”
陸野笑起來,“你覺得導演會同意嗎?”
“那是他的事。”林栖咬牙道,“我真的太讨厭這種被别人安排,一點做不得主的感覺了。”
陸野太了解她了,一個視自己掌舵,比生存還要重要的人。
即便掌不了舵,也會揮舞着小刀,不知死活地沖上去。
正是因為太了解,所以他總是忍不住心疼。
“你一定覺得我有什麼大病吧,”林栖的眸子裡,凝着倔強的光,“如果我真的瘋了,就在台上說,而不是私下找導演了。後果可能是什麼都沒争取到,反而自己被趕走。無所謂,這就是個遊戲而已。隻許他們玩,不許我動手嗎?”
“喂。”陸野兩手按在她的雙肩上,很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氣通過這雙柔弱的肩膀,灌輸給她。
“留下來比鬧個大的就走,更需要勇氣。”
“你在想制定規則的節目組,在想抄襲的愛頓,在想我們這些各自為營的導師,在想你的朋友方早瑤,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林栖想不想留下來?”
說出她名字的時候,發音帶着一種罕見的溫柔。
他看進林栖的眼睛,她眸光微顫,有一瞬間的茫然。
“沒關系的,”他低聲對她說,“如果這個遊戲真的讓你厭倦,對舞台,對觀衆,對唱歌,你真的沒有一絲留戀,你就可以按你的去做。”
不管捅多大的簍子,他都會幫她兜底。
知道對方不需要也不讓,所以他沒有說。
……陸野今天怎麼說了這麼多人話?
林栖心想,他一定,也曾對失意的自己,說過這番話吧。
留下來。
是那個時候最赤裸的願望。
想到這裡,忽然湧起莫大的心疼。
她緊抿的嘴唇有一絲松動,“我不确定,但可以留下來試試。”
肩膀上傳來微燙的熱意,并迅速擴散。
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屋内的氣氛。
陸野驟然收回手,“你接吧,我先走了。”
門關上,電話那頭傳來方早瑤激動的聲音:“祝你今天成功複活!”
林栖緊握着手機,踱步到窗邊,問她:“你怎麼不來?”
“導演組通知我的時候,我就拒絕了,”方早瑤告訴她實情,“那天不是說,我想讀書嗎?我給幾家音樂學院寄了作品和簡曆,有一家通知我去面試,如果成功了,有全額獎學金,我打算專心投入到這上面。”
林栖閉上眼舒了好大一口氣,“怎麼不早說?”
“八字還沒一撇呢,如果被拒了好沒面子的……原本打算等正式拿到入學通知書再告訴你的,但是聽你的語氣,好像很擔心我,就提前說了。你咋了?”方早瑤聽出她聲音不對。
“沒事。”林栖吸了吸鼻子,“我被這賽制搞得有點神經質,再加上……總之,現在沒事了。”
“沒事就好,加油,我會等播出的!”
“嗯,祝你面試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