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癫狂感從那個靜默的身影中傳來。
渾身汗毛倒立的感覺似曾相識。
老态但濃妝的臉藏在黑色的帽子下面,從陰影中艱難地分辨出那人的相貌,确定是那個女人後,林栖轉身拉住陸野,飛也似的往前跑。
“怎麼了?”陸野挂斷電話,往四周看去。
“那個女人……”
話音未落,立柱後的女人追了出來,手裡還拿着一個瓶子。
逐漸放大的五官帶着一種失去理智後的森然,戴着黑色絲絨手套的手将瓶口掀開,對準了陸野的臉。因為尚有一段距離,她幾次都沒有潑到,隻有刺鼻的臭味淹沒而來。
神經。
陸野怒火中燒,在心裡罵了一句,轉身想要動手,卻被林栖拉住,拼命帶着往前跑。
“快跑!”他聽見那個體育白癡說,“向前跑,不要回頭看。”
“咚——”陸野的心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
在最柔軟的地方蓦地開了一個洞,萬丈光芒照射進來。
下一個轉角,陸野猛地加速,将林栖拉到一個隐蔽的視野盲區。
身後傳來那女人的咒罵。
“冤孽,你這個雜種故意害我!害得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你滿意了?為你死去的媽報仇了!你高興了?”
“為什麼陸勉德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一個一個接着換女人,玩那些比他小二三十歲的女學生,我就必須賢良淑德,在家為他守活寡!”
“為什麼沒有人說他髒,全部都來說我不要臉!不公平,這不公平!”
“他比我髒上一千倍,一萬倍!”
……
她的聲音惡狠狠地,像是從地獄裡傳來的一樣。
一個怎樣涼薄的人,能把身邊的女人逼成這樣?
林栖呼吸急促,卻不敢大聲喘氣,生怕被她發現,誰知道她還藏着什麼危險物品?
她急切地聽着罵聲遠近,每當聲音近一點,心就提起一分。
蓦地一擡頭,發現陸野正專注地看着自己。
“别怕。”她本能地脫口而出,忘記自己早已經吓得雙腿發軟。
陸野傾身抱住她,将她脫力的身體整個擁入懷裡。
車庫冷炙的燈光在頭頂忽明忽暗,慘淡的白色讓人想要索取更多體溫,他于是慢慢将她擁緊。
女人的罵聲,時而響起的引擎聲和車輛觸警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又此起彼伏地褪去,全世界的聲音都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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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女人的聲音真的完全消失,陸野護着林栖上了她的車。
“我開車送你回去。”陸野坐上駕駛座,車内空間不大,座位調了半天,他的腦袋還是幾乎要頂到車頂。
“你不是還有事沒忙完嗎?我自己回去可以的。”
“你不怕我怕啊,我怕她在我折回去的路上等我。”陸野作出一個害怕的表情。
林栖當了真,警惕地看向四周,“那趕快走吧!”
陸野将車啟動,一腳油門将森然的停車場甩在身後。
林栖問他:“你就準備讓她一直這樣,時不時跑出來騷擾你?”
她知道他心裡有個結,曾經害那個女人流産,後來她再無所出,這在豪門意味着什麼,可想而知。
與其說忌憚,不如說陸野心裡還住着那個失手“殺人”而擔驚受怕的小孩。女人出現一次,就将他的傷口捅穿一次。
“不會了。”陸野目光堅定地直視前方,“偶爾跑出來抓我兩下還可以忍,威脅到你的安全就不行了。”
林栖低頭,抿嘴笑了笑。
夜色在他們身畔流淌而過。她手肘撐着車窗,想起大學時期她好奇地上網搜過,一張跨國集團IHG董事長陸勉德和他妻子出現在福利院做慈善的照片令她記憶猶新。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亞麻長裙,溫柔娴靜,知書達理,是“幸福”兩個字的具象化。
林栖對陸野提起這件事,忍不住心頭的納罕。
“是什麼讓這樣一張歲月靜好的臉龐,在短短幾年間猙獰如惡鬼的?我知道照片不可盡信,可這反差也太大了。”
陸野輕哼了一聲,風輕雲淡地丢出三個字:“冷暴力。”
不是毆打也不是欺騙,隻是冷暴力而已,成年累月的積累,就可以将女人殘害成這樣。
這不是陸野的猜測,也不是他手眼通天,而是他親曆的,發生在自己親身母親身上的事實。
“不過,可能也有我的原因吧,”陸野一手掌方向盤,另一隻手手背托着下颌,“當年解我燃眉之急,不過是想用自己的一點零花錢羞辱我,沒想到被我鹹魚翻身,藝人也能跨越階級,威脅到她們母子。當時簽的那份協議在陸勉德那裡就是一堆齑粉,她親生兒子還那麼豬頭,估計她恨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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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野将林栖送到小區樓下,自己叫小夏開車來接他。
第二天是周六,兩母女睡了個懶覺,林逾不用去學校,但仍舊很忙。吃早飯的時候,眼睛恨不得盯進手機屏幕裡。
林栖心想,就算打擾她看文獻,也要找個機會說一下了。
先假裝若無其事地抛出個小“驚吓”。
她這樣想着,清了清嗓子,“媽,我最近談了個戀愛,得空帶回家給你瞧瞧。”
語氣努力保持如常,就跟随口說起自己買了件新衣服一樣。
誰知林逾一臉吃驚地将臉從屏幕前挪出來,緩緩調轉屏幕對着女兒問道:“是他嗎?”
屏幕上是一則大新聞——
《知名歌手陸野深夜赴警局報案,多次持利器騷擾甚至威脅其生命安全者竟是繼母》
陸野和IHG稱病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董事長夫人随着他報案的舉動,同時被推上風口浪尖。
連警訊都發了,已掌握多個監控錄像證據,嫌疑人正在被傳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