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格是被硬生生掐醒的。
如果說昨天那半邊帶刺、半邊柔軟好欺負的萊恩是隻刺猬的話,那今天他就是個海膽,渾身都紮人。
誰敢信大清早的,左格就因為跟他蓋着同一塊毯子睡在一起而被兇狠地勒住脖頸,睜開眼還發現鋒利的骨棘就抵在自己太陽穴旁,隻能呼吸不暢地嘶聲抗議。
“這、是……我的……毯子!我……”
半晌,那家夥好像終于想起昨天發生過什麼,沉默地收斂了攻勢,緩緩坐到一旁,作為幫兇的骨棘更是唰地收了起來,整個人顯得無害且無辜。
“幹什麼?你說說。”左格坐起來幹咳幾聲,沒好氣地活動着肩頸,碧藍眼瞳中流露出深重的怨念,“我怎麼又踩到你尾巴了?”
萊恩戒備地瞥他一眼,“你是泰坦。”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告訴我。”
“……”
“我們都認識一個學期了,”左格将毛毯随意疊好放到一邊,身體向後倚靠着岩柱,“你别告訴我,你現在突然想起來泰倫和塞因斯坦曾經是世仇了?”好歹找個别的借口吧?
之前不是沒有想過萊恩對自己冷淡的原因也許是這個,但在拿錯數據闆并發現自己的照片後,這猜測就不太站得住腳了,甚至可以說處處是漏洞。
哪怕沒淩明說的那麼誇張,萊恩對自己肯定也是不同的,他又不是情感遲鈍的呆瓜,自然能體會得到。
“曾經?”萊恩冷漠地重複道。
“難道不對嗎?”
“或者你覺得現在還是?在萊茵協定通過之後??”
左格訝然地揚起眉毛,有些不敢相信對方質疑的重點,“泰倫讓塞因斯坦實現獨立了,以澤西塔為首的始祖們也一直與我們保持友好往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都是過去式了不對嗎?智教也說過,我們學習曆史是為了吸取教訓,不再重蹈覆轍,而不是囿于過去。”他補充道。
“你說的‘友好往來’就是指将岚西海主母和她的女兒軟禁在東庭?”萊恩不為所動地反問道,霧藍眼眸微微眯起,嘲諷之意溢于言表,“易地而處,如果我也對你這麼友好,你會感到榮幸麼?”
“你在說什麼,什麼叫軟禁?”
左格覺得這簡直是誣陷,一時也來氣了,直起身子與萊恩面對面地辯駁:“雪心可以說是和我一塊長大的,她在東庭來去自由不受限制,你是怎麼得出被軟禁這個結論的?僅靠聽信别有用心之人的一面之詞?”
“哪個棘海妖會真心喜歡待在那個葬送了無數同族性命的地方?就連活下來的那些也都要被硬生生逼瘋了。”
萊恩情緒似乎還不算激動,但眼神陰冷得像是要吃人,兩人的距離太近,左格的視線隻能聚焦在那兩片惱人的薄唇上,看着它們一張一翕:“你真不愧是薩加的後代,生來就如此傲慢。”
“我傲慢?”左格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好咯,現在鍋蓋到他頭上來了。
“我說錯了麼?”萊恩膝行幾步向他逼近,又稍微歪過腦袋,以一種審視的姿态掃量過他全身,一隻手摁在他的膝蓋上,“你不認可西聯邦,覺得它腐敗,堕落,種族主義泛濫,卻從未否認或譴責過帝國,為什麼?”
左格眉頭緊蹙,下意識道:“什麼?”
依稀記得自己是這麼吐槽過,但萊恩怎麼會知道的?他到底窺探過自己的意識多少次?!
“還是你雖然表現得一視同仁,其實内心深處也認同五角上族的理念,認為東陸種就應淩駕于西陸種之上?——就像你覺得棘海妖就應該忘卻一切苦痛屈辱然後對泰倫的恩賜感激涕零那樣。”
萊恩邊說邊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柔軟的發絲随先前歪頭的動作垂至一側的肩膀,左格本以為它們會徐緩滑落,然而并沒有,那幾縷黑發就這樣将落不落,和其主人一樣固執。
他想開口反駁,卻發現身體竟然動彈不得,這才意識到對方根本沒打算聽自己的答案。你想幹什麼?左格心跳蓦然加速。
這荒郊野嶺的,萊恩若是犯病了要殺人抛屍,目前他根本就沒有反抗的能力,隻能乖乖就範。
“起碼會有人去革除聯邦的沉疴痼疾,但帝國可沒有這個機會,”他感覺得到萊恩的腦袋湊得很近,溫聲細語萦繞于耳畔,令人不寒而栗,“它已經死了。”
與此同時,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輕易将他無法作出反應的身體推倒在地。糟糕,非常糟糕。之後就是鋪天蓋地的黑暗,世界無色無聲,如水靜流。
“早啊,睡得還不錯?”
左格醒來後先伸了個懶腰,睡眼惺忪地朝站在不遠處的黑發青年打招呼。萊恩看着他,輕輕嗯了一聲。
奇怪。站起來的瞬間他搖晃兩下,差點又倒了回去。左格扶着暈乎乎的腦袋,疑心自己是不是要餓昏了,不然怎麼眼前天旋地轉的?
“萊恩,我餓。”
“哦。”
新的一天,兩人不得不開始為生計奔波。
最先找到活計的是左格。憑借原生體的優勢,他成功加入了一隊賞金獵人,準備和他們一起去偷藍魔巨蠍的卵。
這種生物是蝕岩者的天敵,它們會侵占蝕岩者的岩洞并獵殺其族人。
現在這群賞金獵人正是受雇于蝕岩者,打算去摧毀藍魔巨蠍的卵——畢竟實力擺在那裡了他們沒能力直接殺死成年體。
但實際上他們要幹的不是“毀”而是“偷”,因為有些蝕岩者相信,吃掉它們天敵的卵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所以願意出錢收購藍魔巨蠍卵。
隻要将偷到的卵轉手賣出去,他們就能同時賺兩撥蝕岩者的錢,可謂是一舉兩得。
參與此次行動的人都被分發到一個通訊器,左格偷偷多拿了一個塞給萊恩,以便他們能随時保持聯系。
“你的腿沒事了?”出發前萊恩懷疑地望着他。
“沒事,昨天那隻綠毛的口水真的很有用,我現在能跑能跳的,不信你看——”左格說着還蹦哒了幾下,證明自己真的狀态良好。
“小心加帕。”
“知道了,不會有問題的。有事聯系我。”左格登上他們的破舊載具,回頭沖萊恩笑了笑。
萊恩沒有回應,一語不發地目送賞金獵人的飛行器緩慢升高遠行,直至化作一個黑點,消失不見。
回到岩洞内,他開始找人打聽當地的消息,試圖找到這裡被星隧标記的蛛絲馬迹,半天下來卻是收獲平平。
談話間,昨天的蟻人火急火燎地來告知:你的朋友出事了,是加帕!
萊恩一驚,即刻起身跟它出去,孰料剛來到岩洞外就被一陣可怖的噪音擊中,頃刻間耳鳴頭痛,不受控制地半跪在地。
不好,他捂着腦袋神思恍惚地想,高功率的精神幹擾裝置。這是沖着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