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萊恩一把抓住左格的手臂,“我要你幫我。”
左格被這人忽而大反轉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好氣又好笑道:“不是說不需要嗎?”
萊恩蹙眉瞪着他,左格果斷移開視線,不去看海膽那幾乎算得上氣鼓鼓的模樣。
“幫我。”棘海妖再次語氣生硬地開口,抓着他的手也沒有放開。
不遠處的班戈阿奇阿久三人被這戲劇性的反轉勾引得興緻盎然,凍得直搓手也要堅持看下去。
“啧啧,剛剛是他抓着他不肯撒手,現在是他抓着他不肯撒手。”阿久托腮調侃道。
“好了你别說了。”班戈一揮手,覺得這幾個字鑽進耳朵裡都要把他腦子繞暈了。
鳴鳥聞言,淡淡地掃他們一眼,搖搖頭不予評價。
海膽急了,僵持之中左格感知到,好似有一團暴怒的風滾草咆哮着燃燒着在自己腦海裡滾來滾去,叫嚣着要把全世界都點着。
萊恩對芙琉斯的憎惡到了如此溢于言表不加掩飾的地步,這與他之前在塞因斯坦見到的許多棘海妖都不太一樣。
對他們這些新生代來說,芙琉斯畢竟帶着點兒時的恐怖故事的意味,而萊恩卻表現得像親曆了那段曆史的見證者。
對于萊恩的身份,他早有猜想,而此刻他想聽對方親口承認。
于是他目光重新凝聚在萊恩臉上,以前所未有的認真态度溫和開口:“到現在你還不願意和我坦白你的身份嗎?”
其實你和梅維斯、維薩琳一樣。
棘海妖卡殼了有那麼幾秒,“什麼?”
“我看過你的資料,你在新星曆195年出生,正好是《萊茵協定》通過的那一年。”
萊恩茫然地眨了幾下眼睛。
捏造這個假身份時自己就沒想太多,這家夥到底聯想到什麼了?
新星曆195年,《萊茵協定》……
思忖片刻後他陡然反應過來。
那是星盟成立的第二年。
彼時塞因斯坦衆始祖聚集于萊茵海,推舉澤西塔成為塞因斯坦的新任領導者,并與聯盟理事會協商簽下《萊茵協定》。
其内容包括,承認前領袖衍的一切罪行,認可聯盟對他的判決結果;塞因斯坦從此擺脫泰倫的殖民實現獨立;嚴禁芙琉斯及相關産品在聯盟内生産或流通……
并且,為了挽救在戰争中元氣大傷的族群,已經很長時間都沒有過繁殖意願的始祖棘海妖在那一年紛紛誕下幼生體。
棘海妖的精神力疊代遞減,親代分化幼生體的同時會讓自身衰弱,子代也很難能成長得比親代更強大。
因而這批新誕生的子一代比他們絕大多數的族人都要強大,可以說是凝聚了塞星希望的存在。
這件事雖然沒有擺在明面上說,但明眼人都知道,這些違背棘海妖繁殖規律的幼生體實際上是為塞因斯坦而生的。
始祖們在衍的抗争失敗後決心用自己來為母星鋪路,她們分化出的幼生體将來毫無疑問會被培養成守護塞因斯坦的利刃。
左格想必以為他也是其中之一,因為他那歪打正着的出生年份,甚至連被寄居者養大的謊言也能自洽,因為澤西塔這些年确實與寄居者軍團有密切往來。
如果他真的是某個始祖的孩子,那之前被對方看在眼裡的一切破綻就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所以呢?”棘海妖瞬間有了底氣般地反問。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左格認真地盯着他看。
“我一定會幫你的,但我也要你同樣相信着我,”他雙手搭上黑發青年的肩,“萊恩,我要你親口承認。”
萊恩同樣注視着左格。
這沒什麼的,他告訴自己,反正這一切原本就是個巨大的謊言,現在不過是用一個小謊言來掩蓋更大的謊言罷了。
他這麼想着,心底不知為何卻有一種抗拒的情緒在蔓延,像叢密的水草侵奪了水下的氧氣。
帶有溫和、鼓勵意味的情緒湧動着,在精神連接裡如暖流般撲面而來,而萊恩像不敢直視太陽那樣瞬間屏蔽了他,決絕地将一切阻擋在外。
第一次他望着那雙明亮的藍眼睛卻感到近乎窒息,仿若被水草黏住了氣管。
如果沒有謊言,他們之間還剩什麼?
一片緘默中萊恩驚覺自己低落情緒的由來,對于左格,對于他們之間,他竟然是真的有所期待的。
這太荒謬了。無論如何都太荒謬了。
他的種族奴役殘害過他的種族,而他的雙親又煽動戰争,殺死了他的祖父。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和薩加後人産生這樣的交集,這不正确,也不安全,理應及時止損。
左格會怎樣看待仇敵的兒子?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一切,他現在會是泰倫第二帝國的皇嗣,榮光加身高高在上,眼神甚至不會落在自己身上一瞬。
而他自己,他帶着父親的仇恨活下來,隻要一息尚存,就絕對不會放棄覆滅泰倫。
他想到那場殘酷的大屠殺……他們總要為此付出代價的。他們必須付出代價。但這其中應該包括左格嗎?他一時也茫然了。
“萊恩?”
一聲輕輕的呼喚,将他的思緒帶回了現世。
對了,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還有别的事情要擔心。想到艾思拉她們,萊恩就覺得一陣頭疼。
最終他無力地在左格的注視下點點頭,第一次覺得撒謊并不是那麼的容易。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