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麗娜蹙起眉,轉過身不語,再次在光屏上給左格發送了消息。
-你女兒在我手上。
趕緊給我回來,她煩躁地想。
……
被抓住尾巴的厄拉斯發出尖利的嘯叫,扭着身軀,奮力擺動尾部意欲将身後的人甩下去。
聲聲尖嘯在頭頂極近的距離炸開,震得左格幾乎有一種自己聾了的錯覺。
他咬着牙,非但沒有因此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它的尾巴。厄拉斯沒法子,哀鳴着撲動翼膜沖向飛船。
這樣的凄然叫聲引起了周圍其他同族的注意,它們邊飛邊靠近,一刹那左格甚至看清了它們張開的口中那密密麻麻的利齒。
好在下一瞬他們就從腹部入口進入了飛船内部,他即刻松手跳下去,避開了朝自己沖過來那幾隻厄拉斯的尖牙。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後腦就遭到重重一擊,左格吃痛地捂着腦袋起身回頭。
“站過去!”
一名身披黑甲、面部被覆面覆蓋的戰士喝道。他手中拿着一把槍,槍托正對着自己。
那黑色裝甲的胸口處有一個倒三角标志,散發着幽幽綠光,肩甲處裝備了小型自動瞄準激光炮。
種種迹象表明,這是一名艦星戰士。看來唐琅說的沒錯,這果然是艘艦星飛船。
登船的厄拉斯撲扇着翅膀紮進黝黑的通道中,朝飛船深處去了,隻餘陣陣嘯叫回響在遠處。
餘音之外,像惡鬼索命一樣駭人的低吼聲自面前這名戰士的身後傳來。左格向旁邊挪動兩步,目光循着聲音落在後方。
是三頭兇惡的猛獸發出的聲音。
他認得它們。
這種生物名叫惡戮,是艦星人的軍犬,他在泰倫星首都的舊帝國博物館中見到過它們的頭顱和全身标本。
跟之前看到過的标本相比,這三頭惡戮體型沒有很大,但在他們面前就顯得龐大異常了——身高大概到納什人腰部的位置,軀體也強壯得誇張,背部和腿部的肌肉隆起就像一座小山。
它們沒有眼睛,臉部像裂開的花瓣,上面遍布利齒,口中不住地流淌着濁液,粗壯的尾巴如蠍尾一般,末端帶着鋒利的毒刺。
此刻,那些被厄拉斯掠上來的納什人在惡戮的逼迫下縮到一塊,哭嚎聲成片,有的甚至害怕得抱頭蹲下。
其中一頭忽而扭轉身子面向左格,朝他邁進一步,聲聲咆哮從喉嚨中爆出,左格隻好趕緊過去,與他們站在一起。
出乎意料的,在他走過去的瞬間,或許以為惡戮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一個站在人群外圍的年輕納什人猛然奮力沖向那尚未閉合的底部艙門。
然而惡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掠而過,那名納什人霎時動彈不得。毒刺沒入他的後背,尖端從胸腹處突出,帶出淡青色的血液。
一片驚懼的尖叫哭泣聲中,那條粗壯有力的尾巴将被穿透的納什人整個頂起,血液沿着他的軀體和惡戮的尾巴淌下,滴滴答答的。
另外兩頭惡戮迫不及待地将他撲下來,按在地上開始撕咬,那個納什人還沒來得及發出幾聲凄厲的慘嚎便被活活撕扯成碎塊,内髒流了一地。
耳邊是納什人的泣音,眼前是惡戮進食的慘烈場景,左格一時沒能回過神來。
周圍的幾名艦星戰士對此并沒有什麼反應,隻是離得最近的一人走過來,笑着踹了一腳正在撕咬吞食殘肢的惡戮,不置可否。
恐懼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着。
直到“咔嚓咔嚓”啃咬骨頭的聲音響起,左格才意識到自己的眼睛變回了泰坦的獸瞳,帶蹼的手掌也有一瞬間變得粗粝、變為銳利的指爪。
這殘忍的場景沒有激起他的恐懼,反倒誘導出了被經年的拟态所壓制的泰坦本性,體内的暴虐基因仿佛擁有了人格,在腦海裡不斷地催促他解除拟态。
以暴制暴不是嗎,你可以輕易做到的,像它們撕碎獵物那樣撕碎它們,擰斷它們的脖子,剖開它們的腹腔,嘗嘗惡戮的血夠不夠甜,讓這些未開化的走獸明白,暴虐也是需要力量支撐的。
底部艙門發出一陣提示音,即将閉合時,一大一小兩隻厄拉斯尖嘯着在最後一刻鑽了進來,大的那隻嘴裡還叼着一個雌性納什人。
“啊呀呀痛痛痛——”
雌性納什人一落地便捂着鮮血淋漓的手臂哀嚎起來,三頭惡戮忙着進食無暇他顧,于是一名艦星士兵走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她驅趕到驚懼不定的人群中。
她順理成章地貼到左格身邊,在他人看來這像是尋求安慰的舉動,而實際上——
“接下來的計劃是什麼?”
阿爾莎眨兩下眼睛對他耳語,聲音難掩興奮,看起來精神抖擻躍躍欲試。
那一大一小兩隻厄拉斯如同無頭蒼蠅般在他們頭頂盤旋兩圈,然後循着同族隐隐的嘯叫聲鑽入漆黑一片的通道中。
底部艙門完全閉合後光線都被阻斷,黑暗統治了一切。
艦星人的原生體具備夜視能力,拟态狀态下他們的高科技覆面也有夜視功能,所以照明在艦星人的飛船上并不是什麼必備項。
阿爾莎的問話讓左格恢複了神志,旋即他意識到了什麼,問:“那兩個是大野小野?”
“嗯嗯,”她點點頭,“我怕人手不夠,外面有唐琅亞索就行了吧?剛好裡應外合。”
什麼裡應外合,我們完蛋了。
左格兩眼發直。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讓納什人更加慌亂,在這樣的黑暗中艦星戰士對他們道:“走!”
惡戮的低吼聲慢慢響起,由遠及近,納什人在極度的惶然驚懼情緒下被它們驅趕着在黑暗中緩緩移動,不知将走向何處。
偶有人的腿部被惡戮翻卷在外的尖牙剮蹭到,霎時間鮮血淋漓,但誰也沒有放聲大哭的勇氣,隻能低低啜泣着。
左格牽着阿爾莎走在人群邊沿,他垂着眼,泰坦的眼瞳讓他能夠不懼黑暗,阿爾莎卻是什麼都看不清的,如果他們走散了情況隻會更糟。
“所以,”副隊壓低聲音繼續問道,“你打算怎麼拿下這艘飛船?”
左格苦澀地安詳閉眼。
不幸中的萬幸,她沒把唐琅亞索也帶進來。
剛才一見到那個人他的理智就冒着火離家出走了,現在好了,不僅上了賊船,還搭上三名隊員,自己簡直是史上最不靠譜的隊長。
“沒有計劃,阿爾莎。”
左格幽幽歎一口氣,決定坦白:“我見到了那個星盜,一時沖動才跟着他上來的,抱歉。”
副隊沉默了好一段時間。
良久,她不确定地問:“你前夫?”
“嗯。”
幾十年前就在外環聲名鵲起的星盜,疤臉羅塞一手培養的接班人,西聯邦未來的領袖——瞧瞧他是怎麼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那個人的身世是假的,模樣是假的,甚至連年齡都是假的。
有過什麼是真的嗎?
左格下意識攥緊了拳。
現在那家夥又跟艦星人勾搭在一起了,是和索龍元帥?還是雷影,夜翼?
“想開點!”阿爾莎再次打破沉默,感受到隊長的低氣壓,她非常直來直去地安慰:“沒準他也是在利用艦星人罷了,反正都是走腎不走心。”
“……”
他還敢跟别人走腎!這個想法讓左格的拳頭硬了又硬。
沒思索多久,接下來他們就被關進了一間空蕩蕩的艙室裡。
艙門合上的瞬間,不少人開始放聲痛哭,更多的則互相擁抱着低泣,發出對未知命運的悲鳴。
左格和阿爾莎在中間,将衆人的哀恸都看在眼裡。
“我們想辦法,帶着他們一起出去。”他輕輕開口。
阿爾莎用力點點頭。
一道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