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昏暗的室内驟然被強光打亮,刺目得恍如白晝,令步入其間的人都不由得眯起雙眼。
“哇——”
看清之後亞索很捧場地喊一聲,“這是什麼?”
他是指屋内那隐藏于銀灰色防塵罩之下的龐然大物。
“易形載具,‘鬼魚号’。”
藍領灰袍的登格爾星小老頭回應道,他朝懸浮于身側的諾米智能機一示意,後者即刻上前将防塵罩給扯了下來。
于是那漆黑如墨的飛行載具就這樣展示在衆人面前。
它的表層像黑洞那樣吞噬了所有的光線,周圍的人看不見一絲一毫反光的痕迹。除此之外,與一般的常規載具似乎也沒有什麼區别。
納什族長與唐琅皆一語不出地端量着。
“嚯,這不就是間諜飛船?”亞索一下子變得特有表達欲,轉向身旁兩人開腔:“就是克離人——大野小野他們同族在戰時使用過的潛行載具。”
克離星人以其出色的易形僞裝能力而聞名星際,在各種特殊工作中備受青睐。
據說在那由星風暴薩加一手建立的帝國情報機構“黃金瞳”中,就有不少資深成員來自克離星。
而登格爾星人又曾與薩加合作,自然而然的,由他們所打造的為僞裝潛行而生的易形載具曾在克離星人手中大放異彩。
“不完全是,”古澤搖着頭笑了,“新星曆178年的那場浩劫中,我們損失了不少原先保有的核心技術,其中就包括易形載具。”
他緩緩走近面前的黑色載具,語調輕緩:“這是我對前人成果的拙劣模仿,還不足以與那時的造物媲美。”
“哎,你還挺謙虛的!”亞索置之一笑,“你可是械心協會和聯合公會的成員,論技術都是登格爾星頂尖水平了。你要是不行,那就更沒有人行了。”
“感謝你的認可。”
古澤皺皺的臉龐帶着微笑的弧度面向褐發壯漢,仿佛生出了無盡的勇氣與堅定的信心,“我和鬼魚号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不錯,”亞索滿意地點頭,旋即一愣,“什麼??”
唐琅也反應過來,眯了眯眼:“你該不會是想——”
“是的。”古澤誠懇地颔首,“我來駕駛鬼魚号,和你們一起潛入艦星救人。”
“你?!”亞索直接破音,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面前這個身高隻有自己三分之一的小老頭,“艦星人一個不注意都能踩死你!”
“但确實隻有我會操控它。”
登格爾星人表情無辜,語氣真摯。
“古澤,”納什族長佝偻着身子,愁容滿面地走到他面前,“老同學,你肯出手相助我已經萬分感激了,不能讓你再為此冒生命危險啊!”
古澤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納什族長的手背:“無須擔心,我自有分寸。你年紀大了,就留在這裡吧,别跟我們一塊折騰了。”
“住所已經給你安排妥當,到時候你要是想回納什,我的學徒會去送你。”
亞索和唐琅默默無聲地對視一眼,直覺不妙。
……
六翼神在上。
左格第一次感到如此的進退維艱,一時間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裡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是這輩子都不會想知道的了。
下意識地伸手想揩去那張臉上的淚痕,果不其然被正在悶聲炸毛的人扭頭躲了過去,還因此牽扯到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添上的傷口。
左格倒抽一口涼氣,左側肩胛骨那片位置火辣辣地疼,隐隐有些抽着抽着,好像被剜去了一塊肉似的。
“你咬的?”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面前人的傑作。
黑發男人低垂着腦袋一聲不吭,在聽見他這句問話時胸膛起伏得更加厲害,連拳頭都攥緊了。
唉你這。
不是就不是呗。
正在怄氣的人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意給他,纖長濃密的眼睫在那冷冽漂亮但紅一塊青一塊的臉龐上投射出一片陰影,也讓人更捉摸不透他的情緒。
不讓碰臉,左格隻好緩緩俯身,稍微擡高男人的下颌,低頭輕輕查看那被咬得血迹斑駁的脖頸,看了之後更加不敢吱聲。
從前沒少調笑這家夥愛咬人,結果真下嘴了還是自己咬得最狠。
阿爾莎往那邊偷瞄幾眼,發現姿勢親密的兩人一度冷場,于是決定挺身而出拯救進退兩難的隊長。
“原來是他啊!”她發揮出自己最好的演技故作驚訝地開口,“那看來隊長你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
言外之意,隊長還是很有節操的,知道是你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把我越描越黑了啊!!
左格扭頭局促地瞅她一眼,在心裡無聲尖叫。
現在這樣大家都不好受,要不還是先出去吧……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怎料剛一動就被惱怒不已的人狠狠咬了一口。
“你給我變回來再出去!”
左格捂着被咬的頸側,聽到這句話禁不住茫然。變回來什麼,他不是已經變回來了嗎?
摸了摸腦袋,不好,那形似王冠的五隻角竟然還存在着,回頭一看,身後是一雙金燦燦的大翅膀,尾巴也還在——等等!左格瞳孔地震——那裡不會也??!!
視線幾乎是顫巍巍地往下移,隻一眼他就明白為什麼那家夥不願說話了。
塞納斯在上。現在向泰倫的神祈禱似乎也沒用了,他低垂着腦袋默默忏悔。
膠着間忽有一片黑影掠過頭頂,左格擡頭望去。
先前挑釁黃金泰坦的那隻白痕厄拉斯展開翼膜滑翔而至,銜來了魔卡斯的外套。
他忙不疊接過,展開來給面前的人披上,足夠殷勤,但動作間不小心牽扯到要命的地方,黑發男人登時咬牙切齒地捂着小腹抽氣。
白痕厄拉斯關切地湊上來,四隻眼炯炯有神,左格從那黑亮的大眼睛中看見了自己罪惡的模樣。
“隊長,隊長。”
他循着阿爾莎的呼喚轉過頭去,隻見她用口型表達道:“長痛不如短痛!”
這句話不能用在這種時候吧?!
左格欲哭無淚,橫豎痛的都是正在遭罪的人。
“你别怕,”他抓起魔卡斯捂着腹部的手,安撫地摩挲對方的手背,“我先試一下,實在不行你就咬我。”
黑發男人怨念滿滿地瞪視他,喘了口氣,似有若無地“嗯”了一聲,随後安靜地将腦袋擱在他肩膀上。
左格頓感肩上責任重大。
背對他們坐在地上的阿爾莎壓根靜不下心來,她強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遠方,望着先前被狂躁的黃金泰坦吓破了膽的那群厄拉斯在天際翺翔。
仿佛确認了危險不再,它們逐漸有朝這邊靠近的趨勢,其中兩隻還屢屢低飛,幾次三番地從附近的野草叢頂掠過。
耳邊不時響起急促的抽氣聲、壓抑的悶哼聲,還有隊長接連不斷的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盡管阿爾莎自認是一個非常熱心腸的人,此刻也實在不好幫什麼,憑她力氣大,唯一能使的法子就是簡單粗暴地把兩個人撕開,但隊長肯定舍不得。
最後那抽氣聲似乎轉變成抽泣了,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聲無奈至極的歎息,阿爾莎驚異地回頭,見到隊長正摟着骨棘都伸了出來的人不住地安撫。
注意到她的視線,他同樣用口型回了句:“短痛不了……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