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無雨,大地龜裂,蝗災泛濫,莊稼顆粒無收,偏偏朝廷荒淫無道,苛捐雜稅猛于虎,孤莊村朱家朱五四六十四歲,四月初故去,一家老小原就隻靠着做些力氣活維持生計,乍然失去了頂梁柱,更是難以為計。沒過幾日,朱五四的妻子陳二娘又死了,短短半月下來,一大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僅剩朱五四的二兒子重六(學名朱興盛)和小兒子重八(朱興宗)。
一張破草席卷着陳二娘,兄弟倆已經沒了眼淚可流,二人将陳二娘埋在了村外的一顆柳樹下,興宗看看已被扒幹淨樹皮的柳樹,又看看樹下鼓起的土包,“二哥,父親母親都沒了,又沒有旁的親友可投靠,原本是靠着力氣血汗換飯吃的,但是這年頭有這一把子力氣沒處賣去,些許認得一些字,也不算太通,做不得舞文弄墨的活計,咱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啊。”
重六蹲下來“重八,你雖是咱們兄弟幾個裡最小的,可你一向最聰明,這是咱們家僅剩的銀兩和糧食了,你拿好,如今這饑荒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朝廷的救濟糧更是指望不上”朱重八看着二哥遞給自己滿滿一袋糧食和一小袋銀碎銀子,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問到,“二哥,這糧食和銀子是哪來的?”
“重八,你先聽哥說”,重六一臉凝重開口道:“你剛出生的時候就多病多災的,爹做了個夢,夢到隻有把你送到寺廟裡去,侍奉菩薩才能安康,爹醒了便到寺裡許了願,給你舍了身,前些日子我見這村裡情勢越發不好,已經托人求了黃覺寺的法師,又捐了些香火錢,他答應了收你為徒,隻是黃覺寺路遠迢迢,你帶着這些銀兩和糧食,明日一早便出發,若是儉省些,這些應是夠你一路上的花費了。”
“二哥,你不同我一起去嗎,你又該何處謀生去啊。”
“你就别再管我了,大師隻願收你一人為徒,我自然有我的去處,與其你我兄弟二人一同餓死,倒不如各奔前程,在這荒年能活下來就是好的了。”重八深深看了二哥一眼,他知道二哥已經做了最好的安排,也隻能含淚答應。
雖然有了糧食,朱重八卻不敢将米湯熬的太稠,畢竟這些糧食還要支撐自己一路到黃覺寺,将這如同珍寶般的米湯下了肚,按照二哥的吩咐,朱重八收拾了行囊,一路向着黃覺寺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顯然是一處集市。朱元璋苦澀的想道:如今雖然是荒年,自己村子裡連樹皮草根都已經被翻出來吃了,可這裡卻還有個集市,果然什麼時候都不缺吃得起好肉,穿得起好衣裳的人。
忽然見一處層層疊疊圍着許多人,朱重八想着也許能找到什麼活計,也不由得擠進人群向中間看去,隻見中間一張簸箕那麼大的圓案闆,随着屠夫一刀一刀下去,血沫飛濺,未幹的血液順着木頭桌案粗粝的邊緣流下在地上彙成一股淺淺的水流,屠夫身後,一個個黑色的鐵鈎将大小不一的肉挂起,這些肉,不同于尋常的豬肉,格外細膩,朱重八一眼認出這些都是人肉,圍觀的買家不稱人肉,隻稱“菜肉”,所謂菜肉是因為這些肉比狗肉還便宜些,買家買這些肉回去或是因為買不起尋常肉,或是因為獵奇。
“這肉啊,比起尋常的豬肉倒鮮美不少,尤其是女菜人制成的馄饨,其中滋味,令人回味無窮啊”
看着屠夫一刀刀分割,聽着耳邊還價聲,朱重八隻覺得胃中翻江倒海一般惡心,急忙擠出人群。
簡直是喪盡天良!朱重八握拳狠狠砸向身旁柱子,這世道,當真是吃人,有錢有權的吃沒錢沒錢的,沒錢沒權的裡面男人吃女人,大人吃小孩,人究竟成了什麼了,難道就變成了桌子上的一盤菜,一攤肉,沒有一絲情誼可言了嗎?
這樣想着,又向前走了一段,夜已深了,朱重八想着臨近黃覺寺已經沒有多遠,再加上多日未曾好好洗漱,咬咬牙決定找個地方住上一晚,明日再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