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死了,會去哪裡呢?”
六歲的季允辰跟着媽媽坐在露天陽台的搖椅上看星星,他晃着自己的小短腿,鬼使神差地問出了這個算是人類兩大哲學之一的問題。
楚凡歌雖然還是個年輕媽媽,但作為一名稱職小學老師,她很是娴熟地問答道。
“不知道哦,現在還沒有知道人死了之後究竟會去哪裡,因為人死了之後,大腦就不會動啦,所以就沒有人能記錄下死後的場景了。”
季允辰眨了眨眼睛,望了望天上的星星:“可是為什麼我看到書上說,有一個地方叫做地府,裡面還有個長得特别可怕的閻王?”
楚凡歌溫柔地笑了笑:“那都是古人們杜撰出來的,這世界上沒有那些神仙鬼怪,自然也不會有地府和閻王啦。”
“沒有鬼鬼,沒有地府,也沒有閻王爺?”
“是這樣的呢。”
十三年後,季允辰走在人來人往的熙攘大街上欲哭無淚,身心俱疲之下,他再次想起了這段對話。
就在剛剛,他被兩個發現自己的鬼追着跑了兩條大馬路。
他從小就能看見奇怪的東西,或是馬路邊突然冒出的一個人,或是在寂靜的午夜突然亮起的一盞燈。
在奶奶的頭七那一日,楚凡歌讓他上樓去拿些水果下來,他吭哧吭哧地爬上了自家的三層小閣樓,看到了年逾八十的奶奶仿佛小孩一般坐在窗口,眯着眼睛,看上去心情很好。
“辰辰。”奶奶看見他了,笑了笑,但沒說什麼其他的話,隻是轉過頭繼續看向了窗外。
七歲的季允辰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奶奶不是已經躺進一個小小的盒子裡了嗎?他甚至還在奶奶的墓碑前磕了三個頭。
那現在這個是誰?
他呆呆地在原地站了許久,看着年邁的奶奶不住地朝窗戶外擺手,底下來來往往的都是熟人:叔叔阿姨,堂哥堂姐。
他突然間就覺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楚凡歌在下面遲遲等不到他,便上樓找人,在門口看到了抱着三個蛇果愣在原地的季允辰。
“阿辰!怎麼了?”
楚凡歌見他站着不動,還以為是孩子摔了一跤受了傷挪不了步,着急地上前幾步抱住了人上下打量。
“媽媽。”
“嗯?”
“奶奶是不是死了?”
楚凡歌聞言頓了頓,又擡起頭打量了下季允辰的神色,随後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沒事的阿辰,奶奶她……”
“媽媽。”季允辰從她的懷裡掙脫出來,指了指窗邊,“我看見奶奶了。”
然而他順着自己的手指看過去,窗邊已經空無一人。
“奶奶呢?”他想往窗邊跑,卻被楚凡歌狠狠地按進了懷裡。
這一下把楚凡歌吓得不輕,第二日就有個和藹可親的胖叔叔上門,問了季允辰很多問題,回答完了,那人與楚凡歌和季溫言兩人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兩口子才将人送走。
回來後季溫言蹲下身,鏡片後露出的眼神愧疚而柔和:“爸爸媽媽明天帶你去遊樂場玩好不好?”
季允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去遊樂場玩他自然是很樂意的,高興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又要去遊樂場了。
季溫言和楚凡歌都以為這孩子的臆想症就此結束了,隻有季允辰知道,這不過是個開始。
兩年後他從志怪小說裡讀懂了“鬼怪”這個名詞後,他就開始正視自己這許多年看到的奇怪東西都可能不是人的這個事實。
不知者無畏。
但知道的人恐懼會加倍。
他開始去留意那些奇怪的東西和人的區别,然後不幸地目睹了有些“人”,走路的時候連腸子都拖在外頭。
于是從某一天被一個脖子掉了大半的小孩追着跑開始,季允辰開始了自己的逃亡之途。
他嘗試過告訴父母這樣親近的人,即便他的父母都是開明善解人意的人,甚至跟着他去看了好幾次的現場,但是鬼魂都貼到他們面前了,他們還是什麼也感受不到。
季允辰覺得自己有點像那個啞巴吃黃連。
敢情隻有自己能看見?
久而久之,他也隻能接受這個悲哀的現實,不再和其他人抱怨,遇見疑似鬼怪的都撒腿就跑。
甚至因此練出了一千米長跑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到底是為什麼鬼能在大白天的出來晃悠啊?”季允辰想不明白,真的想破腦袋想不明白。
人家的鬼不都是遇到太陽光就魂飛魄散的嗎?怎麼自己見到的不是這樣的呢!
他心有餘悸地往後面看了眼,仔細地确認了番沒什麼奇怪的東西跟在自己身後,剛松了一口氣,胳膊邊就悠悠地擦過一陣冰冰涼涼的觸感,吓得他把這口氣又猛吸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