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看着季允辰一副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就更确定了這人是個不懂事的新鬼，即便他也不過剛死了六天，但對于七天就得入輪回的鬼來說，已經算得上是半個釘子戶了。

覺着自己多少都比對方有點經驗，那鬼便更加挺直了腰杆，腳不沾地地飄了過來後，很是熟稔地拍了拍季允辰的肩膀：“都是死的，怕什麼，别怕，有啥不懂的大哥教你。”

季允辰的内心已經快要暈厥過去了，他還是生平頭一回和一個素不相識的鬼勾肩搭背。

“别不說話啊，哎呀多說兩句，再過幾日就沒機會了，咱們啊，都得投胎去。”那鬼伸出自己的手在陽光底下照了照，展示給季允辰看，“你瞅，我這是第六天了，越發透明了，我啊，聽那街頭旮旯的老大爺說，到第七天，就該從這裡走咯。”

季允辰終于從呆滞的狀态裡稍微緩過來了些，假裝鎮定地從對方的魔爪裡滑了出來：“那……那我們會去哪裡？”

“去哪兒，投胎呗，還能去哪。”那鬼絲毫不在意這件事，說完了之後甚至還吹了聲口哨，罵了一聲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嘿，這破日子總算是到頭了。”

他在這裡待了六日，沒有活人看得見他，他自然也就找不到什麼機會說話，如今可算逮着了一個同類，當即滔滔不絕起來。

“你是這裡的學生嗎？我閨女就在隔壁小學上二年級，現在正上課呢，我閑着沒事，就逛到你們這兒來了，這地方可真他娘的大。”他環顧了四周一眼，語氣放緩了些，“我閨女以後也能上這裡，到時候也這麼大的地兒，到處跑，真好。”

饒是季允辰如今還有性命之憂，也不得不停下原本紛繁的思緒聽眼前這個看上去隻有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絮絮叨叨，甚至破有些好奇，忍不住開口搭了一句：“你有女兒？”

“有啊，我閨女芸芸，可好看，就是現在沒得手機，不能給你看照相了，不過也沒事，你和我上隔壁看去，就在隔壁上課呢！”

季允辰是想拒絕的，但無奈對方拽着他就往前走，力氣又大，他如今雙腳都是透明的，也不能妄想用重力系統脫身，隻能跟着走了。

“芸芸剛出生那會兒，就是個小漂亮，連我媽都說好看，就是可惜，是個小女娃。”那人的眼神一頓，但随後就搖了搖頭，“但我可不在乎什麼傳宗接代，芸芸我疼就成。”

“就是可惜了，之後也照顧不成了。”那人往某個班級門口一杵，指着裡面第三排的一個姑娘點了點頭，“看見沒，就那小姑娘，水靈吧？”

季允辰順着他往裡面一看，果然有個紮了兩個小麻花的小姑娘正在認真聽課，眼睛亮閃閃的，很是專注。

“大哥，你……你是出了什麼事才？”

季允辰看着下半身慘不忍睹的對方，終究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方的熟絡很顯然讓他放下了不少警惕心，如今他也沒覺着有多恐怖了。

“被車碾了呗。”那人似乎很沒有所謂的樣子，雲淡風輕地描述着那時的場景，“我那工地下班得晚，那天我蹬了個小電驢，打算回家睡呢，被撞了個正着，這不，下半身都沒了。”

“你還别說，那感覺我可還記着，痛着呢。”鬼大哥一副牙疼的模樣，“好在死了就不疼了，如今還輕飄飄的，算是解脫了。”

雖然可以理解死亡是從痛苦中解脫的方法之一，但是季允辰還是對于鬼大哥一副高興的模樣感到有些許不解，他透過玻璃看向了那個正在認真聽講的女孩：“那你不在了，她怎麼辦呢？”

“誰，你說芸芸？她好着呐。”鬼大哥笑了起來，粗犷的笑聲持續了兩秒便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苦澀的笑，“芸芸有其他人疼着呢。”

雖然對方沒有說清楚，但季允辰也能讀出一些信息來，人死後的頭七算得上是樁大事，而這小女孩似乎全然不知道父親的死訊，胸前更沒有象征哀悼的小白花，兩個人不像是父女，更像是毫無關聯的兩個陌生人。

這其中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吧。

但既然别人沒有要說的意思，季允辰也沒有繼續問，兩個人就這麼在教室門口看了好一會。

“诶，小兄弟是怎麼了？年紀輕輕的，怎麼就沒了？”鬼大哥湊上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季允辰後更疑惑了，“也沒缺胳膊少腿的，怎麼的？太累了才嘎的？”

人在死後會保持死之前的模樣，穿着睡衣懵懵懂懂的季允辰确實很像是睡着睡着就猝死的倒黴蛋。

季允辰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這個情況，隻能敷衍地點了點頭，給自己編了個看上去還算合适的理由：“連着熬了夜，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