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草蕭疏,水萦纡。至今遺恨迷煙樹。列國周齊秦漢楚。赢,都變做了土;輸,都變做了土。”陸行舟正在背詩,一個人面蛇身的東西緩緩從他的抽屜中爬了出來,纏上了陸行舟的手臂。陸行舟覺得手臂涼涼的,低頭一看險些魂飛天外,他狠命甩手,那蛇卻牢牢地攀附在自己的手臂上,仿佛與他情投意合,不肯分離。
同桌看到了,居然面不改色:“這不是語文老師嗎?嗨。”
陸行舟再瞧,果然從那張圓得像青蘋果的腦袋中看出了語文老師的影子。我的天,語文老師怎麼變成了一條蛇?
語文老師發出“嘶嘶”的聲音,陸行舟汗毛豎起,渾身發涼。
同桌問:“語文老師在說什麼?”
陸行舟機械地說:“他說,如果我這次的作文不考到滿分,就把我送給體育老師當結婚禮物。”
作文考試的題目是“如何扮演一個有精神病的陌生人”,陸行舟洋洋灑灑寫了三萬字,心想絕對讓在演藝圈打滾幾十年的老戲骨都甘拜下風,最後得了個0分。人面蛇身的語文老師變成了一條繩子,将陸行舟捆得呼吸困難,體育老師将陸行舟捧在手心上,樂呵呵地收下這份大禮。
體育老師吹一口氣,陸行舟就得繞他的掌心跑上八千裡,語文老師在陸行舟的背後喊:“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陸行舟跑得暈頭轉向,昏昏然然,恍惚來到了王母娘娘的地盤,伸手可摘星,垂釣可鈎月,咳一聲嗽都能将五指山下的孫悟空解救出來,吐一口唾沫都能讓人間下三天大雨。倏然間,腳下的雲消失無蹤,陸行舟極速往下掉,眼前是看不懂的甲骨文,體育老師的頭在甲骨文上跳來跳去,聲嘶力竭:“現在隻有引體向上才能救你。”
陸行舟抓着風開始做引體向上,向上,向上!可他向上的速度比不上下墜的速度,體育老師神色凝重,給陸行舟甩了一把劍。陸行舟以為體育老師的意思是要他早死早解脫,正鼓起勇氣準備抹脖子的時候,體育老師說:“砍啊,砍你面前的風,砍所有阻礙你的東西,砍萬有引力!砍砍砍,拼多多砍一刀了喂。”
于是抹向脖子的劍掉轉方向,砍着看不見的一切,最後卻卡在了99.99%的尴尬境地。陸行舟絕望了,他在悲涼中激發豪情:“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有何懼!”
語文老師的話被風撕扯得七零八落:“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你是陸行舟,不是八寶粥。”
體育老師哈哈大笑:“喝了這碗八寶粥,明天再爬八百樓。”
陸行舟想他怎麼還沒有死,他想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來宣洩自己所有的情緒。
他喊不出來。于是他醒了。
好可怕的噩夢,陸行舟伸手,摸到了一頭的冷汗。一定是因為很快就要上古代語文課和古代體育課了,所以才會做這樣的夢,可他在現實世界的語文和體育都不差,為何會怕成這樣?
陸行舟思來想去,覺得是因為“獨在異鄉為異客”這件事很恐怖,而不是要上課這件事很恐怖。陸行舟聽見自己的心怦怦跳,像是偷吃了一噸的跳跳糖,他的冷靜都是裝的、是迫不得已的,他的恐慌卻是真的,有如實質。
陸行舟想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他不哭也不代表能解決所有問題,所以陸行舟酣暢淋漓地哭了一場,哭累了很快又睡着了。再次醒來的時候,那股郁結在心裡的悶氣倒是散了很多,陸行舟覺得人生又充滿了希望。
陸行舟吃完早飯,繼續通過走路的方式來鍛煉身體。他在家裡的院子走了小半個時辰,就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陸行舟,陸行舟……”
他認不出這道聲音,卻知道應該是認識原主的人,他擡頭望去,看見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少年穿着青織袍,腳踩綠綢鞋,整個人的顔色就像陸行舟夢裡的那條蛇。陸行舟忍住皺眉的沖動,認出了眼前的少年。這人名叫于為傑,比陸行舟大一歲,住在隔壁,跟原主是玩伴。于為傑家有一百畝地,卻隻有于為傑一個兒子,于為傑的爹娘非常寵他,于為傑喜歡跟陸行舟玩,于為傑的爹娘就認了陸行舟做幹兒子,逢年過節都會給他一個大紅包。
“小于哥,你怎麼來了?”陸行舟按着原主的記憶,跟于為傑打招呼。
于為傑說:“我剛從溪鎮回來,好幾天沒見你了,當然要來看看你。”
陸行舟想,于為傑應該是去武館學武了,他身體健康,家裡條件也不差,他爹娘早就把他送去了學武。
于為傑挑起陸行舟的下巴:“你怎麼受傷了?”
陸行舟想撥開他的手,又覺得不符合原主的性格,就沒動,隻說:“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都别站着說話了,等會你又腿軟了。”于為傑拉着陸行舟的手,走到房間内坐下。
陸行舟覺得有必要告訴于為傑:“沒關系,小于哥,我很快就要去學武了。”
“學武?”于為傑笑着搖頭,“你别跟我開玩笑了。”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是說真的,等我臉上的傷好了,我就去學武。”
于為傑見陸行舟不似在開玩笑,便也收起了笑容,他的神情頗為複雜:“你真的要去學武?可你這樣的身子……”
陸行舟說:“沒事的,我這兩天也有在慢慢練習,現在已經可以一口氣走三百步了。”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