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剛拉了崔無音一把?”陸行舟想起剛剛的驚險場景,不由得心有餘悸,手上的冊子輕如棉花,此刻他拿着,卻覺得重若鐵塊。
甯歸柏點頭,他沒什麼表情,似乎覺得這隻是舉手之勞。
陸行舟說:“雖然他先上去了,但他不肯認這第一名,是吧?”
甯歸柏說:“是。”
“如果他沒這麼做,而是理直氣壯地得了第一名,你會如何?”
甯歸柏想了想:“我會把他打服。”
陸行舟說:“你救他的時候,有想過他可能不會感激你嗎?”
甯歸柏皺眉:“我救他,不是為了讓他把第一讓出來,也沒想過他會知恩圖報還是忘恩負義,隻是順手罷了。你這麼關心他做什麼?”
陸行舟無言以對,他明明是想了解甯歸柏,怎麼就變成了關心崔無音?這人的腦回路真是不一般。也罷,陸行舟将冊子遞還甯歸柏,甯歸柏沒伸手:“做什麼?”
“這是你辛苦赢來的東西,我不能就這麼收下。”陸行舟确實需要這門内功,但他也确實什麼都沒做,還放了甯歸柏幾次鴿子,他問心有愧。
甯歸柏的眉頭擰得更緊:“爬個山有什麼辛苦的。我不要。”
陸行舟退一步:“我知道你武功高強,但這本内功心法應當不俗,不然燕歸堂也拿不出手,你先收着,回去看看想不想學。等你學完了,如果還想給我的話,再給我也不遲。”
甯歸柏盯着陸行舟凍得通紅的手,他收下冊子,将陸行舟的手推回狐裘裡,說:“過兩天我再給你。”
陸行舟笑了,他的手已經凍僵了,不動聲色地摩挲着狐裘内的絨毛。大冷的天,甯歸柏居然穿得跟秋日無異,且他的手還比陸行舟的暖和多了,陸行舟疑惑地問:“你穿這麼少,不冷嗎?”
“登龍城的冬天比關州冷多了。”甯歸柏看着正在哆嗦的陸行舟——他可能哆嗦太久,已經察覺不到自己在顫抖了。這人也不知道再多穿點,他披的狐裘也不知道是不是劣質貨,居然能把他冷成這樣,甯歸柏看狐裘不爽,冷冷地說:“走吧。”
陸行舟求之不得,走走走,快走!再不走他就要變成陸行冰了。
“很冷嗎?”回去的路上,甯歸柏走在後頭,瞧見陸行舟一蹦一蹦地走,好像跳起來就不冷了那樣。
陸行舟憨笑兩聲:“我腳僵了,活動活動。”
甯歸柏說:“手給我。”
陸行舟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伸出了手,甯歸柏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從他的手腕處往上竄,傳至四肢百骸,很快他的腿不抖了,腳也恢複了知覺,陸行舟舒服地呼出一口氣。陸行舟偏頭看着甯歸柏:“小柏,你練的是火系内功嗎?”
甯歸柏說:“不止,我什麼内功都練。”
陸行舟本想繼續問“都有些什麼内功啊”,話湧到唇邊的瞬間便掉回肚子裡,他突然想到,一個人在這麼小的年紀,就能練成這麼厲害的武功——那些練功的歲月,多半是不高興的吧。哪怕他是天才,他也一定經曆過非常痛苦的階段,就連他這種天資平平的人,當初練武的時候都險些沒了半條命,陸行舟咬了咬唇,不問了,不問了。
陸行舟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住在哪裡?如果半月前我知道了,可能會找人給你留個口信。”說“可能”,是因為他不确定在那種情況下,就算他知道甯歸柏的住處,能不能想起他來。
他等了會,才聽見甯歸柏說:“因為我不會一直住在同一個地方,我會不斷換客棧。”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不喜歡一直住在某處。”
“我知道了。”陸行舟頓了頓,“我請你吃飯吧,你想吃什麼?這麼冷的天,要不要喝羊肉湯?”
“好。”
陸行舟這回沒有特意挑貴的地方,他循着記憶,找到了上回跟吳家兄弟一起吃的羊肉鋪子,撩開遮風的簾子,牽着甯歸柏進了門。
店裡的中央煨着一大口熱氣騰騰的羊肉湯,蒸氣撲騰到人的臉上,陸行舟脫下狐裘,放在了一側的闆凳上。
甯歸柏不肯坐在對面,非得跟陸行舟擠在一張闆凳上,陸行舟無所謂,随他去了。陸行舟要了一鍋羊肉羹,兩碗羊肉湯和米飯,他在千仞峰下等了一日,早已饑腸辘辘。
甯歸柏問:“你為什麼要來關州,加入燕歸堂?”
陸行舟回答過很多次這個問題,未經思索便說:“因為我喜歡劍,我想練劍。”
甯歸柏偏過頭,看表情是不怎麼信。
陸行舟欲言又止,他想說點真假摻半的話,又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甯歸柏跟鄭獨軒不一樣,他會異常較真,還是算了。
甯歸柏說:“登龍城也有學劍的門派。”
陸行舟笑了笑:“我已經選擇了燕歸堂。你是要回家了嗎?”
輕功比賽已經結束,甯歸柏在關州已經待了一個多月,快過年了,他應該要回登龍城了吧。
甯歸柏說:“我過了臘月二十七再走。”
“臘月二十七?那是什麼特别的日子嗎?”
“那是我的生辰。”
陸行舟數着手指頭:“十五歲的生辰?”
甯歸柏:“嗯。”
陸行舟詫異道:“你要在關州過生辰?”他不應該在生辰前回登龍城嗎?真是奇怪。
甯歸柏默認。
陸行舟問:“這裡有你的朋友?還是說你的親人也會來關州陪你?”
甯歸柏凝視着陸行舟:“沒有人陪我,我一個人過。”
陸行舟憐惜地給甯歸柏夾了好幾大片的羊肉,問:“你想我陪你嗎?”
甯歸柏反問:“你可以嗎?”
陸行舟不敢把話說死:“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我可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