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樣去沒關系嗎?”陸行舟看着穿一身黑衣的鄭獨軒,心想,這樣的模樣,若是不把臉遮住,穿什麼衣服都會被人認出來的。
鄭獨軒變戲法似的拿出蒙面巾系在臉上,又戴上了邊沿寬大的鬥笠,問:“小舟,這樣還認得出我嗎?”
陸行舟早知對方是什麼人,左看右看也逃不開先入為主的陷阱,便說:“小舟認得,旁人應該認不出了。”
他也穿了緊身黑衣,因為這是他們兩人的事情,并非代表燕歸堂去懲惡揚善,所以他們還是得遮住面容,以免被人認出來。陸行舟戴上閻王面具,将整張臉都遮住了,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鄭獨軒覺得他有趣:“你怎麼還買了面具?”
陸行舟說:“這不是買的。是過年的時候鎖愁兄送給我的。”
鄭獨軒問:“你們還互送新年禮物?”
“是啊,這樣好玩兒。”陸行舟頂着閻王臉,說着甜滋滋的話,“鎖愁兄給我送了閻王面具,非吾兄給我送了玉簪子,我給他們各自求了一個平安符,又給鎖愁兄送了一盆常青樹,給非吾兄送了一本詩集。那詩集裡的詩全是我自己寫的,非吾兄可喜歡了,他說他睡覺的時候都要把詩集墊在枕頭底下。”
“你自己寫的詩?”鄭獨軒眸光一緊,“我可以看嗎?”
陸行舟支吾着:“已經送給非吾兄了,也不好再拿回來。而且那都是我瞎寫的,不算什麼好詩,還是不拿出來丢人現眼了。”他給吳非吾送的詩集,裡面寫的都是一些瑣碎的、無厘頭的、偏現代風格的詩——他想他終究會離開這個世界的,他想留下點什麼,證明他存在過——他不怕吳非吾懷疑他的來曆,因為吳非吾這個人本身就活得挺抽象,也很能接受一些抽象的東西。但他不敢讓鄭獨軒看到那本詩集,如果鄭獨軒看到了,他必然會猜忌一些事情。
鄭獨軒目光沉浮,倒也沒再說什麼,他說:“走吧。打蕃人去。”
月黑風高夜,剪惡除奸時。
鄭獨軒和陸行舟披着月光進了山,蕃人居然通通未睡,廳内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兩人蹲在門外聽了一會,才知道這群蕃人今天劫掠了運送香料和寶石的商隊,大賺了一筆,此時正在烹牛宰羊,通宵慶祝呢。
鄭獨軒和陸行舟對視一眼,兩人拔劍出鞘,跳進屋内。
坐在高位的蕃人首領夷然不懼,他見慣了來尋仇的江湖人,可中原人的武功都很一般,來者不過小打小鬧,多半豎着進來,橫着出去。因為瞧不起中原武林,所以他從不設防,大門敞開,任你來去——如果還能活着回去的話。
“你們這些人作惡多端,天理不容,我們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陸行舟隻抛下兩句開場白,身動影掠,直接對上了蕃人首領。
鄭獨軒很少會有愕然的時刻,但看見陸行舟直沖高位的時候,他還是愣了愣。也罷,他嘴角一翹,陸行舟的自信都是他給的,他便幫陸行舟掃清底下的障礙好了。他今日沒帶飛光,也不打算用勝寒派或者燕歸堂的武功,他用的都是最普通的劍招,刺、削、挑,但每一招都落到了實處,他不欲殺人,或在蕃人的肩膀上砍一劍,或在蕃人的胳膊上刺一劍,或挑了他們的腳筋……不殺人,但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另一處,陸行舟單挑蕃人首領,這蕃人首領身形魁梧,面闊鼻高,拎着雙刀,舞起來倒是有兩把刷子。但陸行舟在鄭獨軒的魔鬼訓練下過了半個月,實戰經驗也豐富了很多,他與蕃人首領一來一往,明顯地感到了雙刀跟劍的對戰區别。
蕃人首領一直想要拉進跟陸行舟的距離,但陸行舟才不會讓他如願,他将對戰範圍拉遠,用花裡胡哨的劍招消耗蕃人首領的力氣。他不是驕狂無知的人,對戰數十招之後,他就清楚他打不赢蕃人首領,但他能拖住此人,讓鄭獨軒能專心對付那些“小喽啰”——對鄭獨軒而言,确實是小喽啰。
蕃人首領之所以能當上首領,靠的是實實在在的本領,陸行舟很快就感到吃力,刀影鋪天蓋地,片片皆是殺意,陸行舟連連後退。他滾身避過殺招,蕃人首領的刀如影随形,陸行舟狼狽地翻了幾個圈,碰到牆角之時倒立後踢,一雙腿舞得影子缭亂,蕃人首領刀刀落空,耐心告罄,居然丢下雙刀,整個人朝陸行舟猛撲過去。
千鈞一發之際,陸行舟一個鯉魚打挺,雙手勾着蕃人首領的脖頸一轉,整個人就扒在了蕃人首領的背上。蕃人首領怒極,他大喝一聲,一個後肘擊就想把陸行舟打下來,陸行舟側身躲過,另一側依舊緊緊貼在蕃人首領的身上。陸行舟是把蕃人首領當成馬來馴了,蕃人首領無論如何撲騰,陸行舟都始終黏在他的身上,好像他本身就長在蕃人首領身上,打得是一個“如膠似漆”。
陸行舟在這颠簸的戰況中頓悟,原來在實力差距不算天壤之别之時,無賴的招數永遠最好用。但他也無賴不了太久,因為他的體力沒有蕃人的好,在蕃人發狂似的橫沖直撞下,陸行舟很快就感到體力不支,最後還是掉了下來。蕃人迅速撿刀,陸行舟也連忙撿劍,兩人各自拾起武器,眼看決戰一觸即發,鄭獨軒擋在了陸行舟的面前。
他側過頭:“這裡交給我,後廳還有幾個蕃人。”
蕃人首領這才注意到,自己的人全都倒在了地上哇哇叫,他驚恐萬分:“你們,你們……”
陸行舟見蕃人首領的心理防線已被擊破,料想他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隻留下句:“小心。”就去了後廳。
後廳的人不知吃了什麼東西,前廳的動靜鬧得這麼大,他們居然不迎戰也不逃跑,陸行舟心生警惕,屏住呼吸來到了門邊。見紙窗映出堆疊交錯的影子,數不清裡面到底有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