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回了燕歸堂,先安慰了一下尤癡兒,又跟吳家兄弟說了會話。
吳鎖愁問:“小舟,你今晚還住在這裡嗎?”
陸行舟說:“嗯,萬一癡兒有什麼情況,我在這裡也方便些。”
骨折了可以養,心裡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愈合。尤癡兒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本以為以後前途光明,卻沒想到師父是這麼一個怒則遷怒的人,未來如何還不好說。
陸行舟挺惆怅,也沒精神跟吳家兄弟多講話,吳家兄弟見狀便讓他早些休息,他們先回房了。
吳家兄弟回房之後,鄭獨軒便來了。他站在窗邊,叩了叩窗。
陸行舟揚起唇:“你怎麼來了?”
鄭獨軒說:“聽說你一回來就愁眉不展,過來看看你。”
“你也知道朱憑春的事情了?”
鄭獨軒提醒他:“我是燕歸堂的少堂主。”
陸行舟嘟了嘟嘴:“我把癡兒帶進來,不知道是救了他,還是害了他。”
鄭獨軒說:“自然是救了他。若不是你,他還在外頭風餐露宿。”
“可是現在怎麼辦呢?刁碧樓也不願意再回到這裡,朱憑春之前是個癡人,現在成了瘋子,我也不能時時刻刻留在這裡照看,要是他再對着癡兒撒氣,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這不簡單?我可以幫尤癡兒另找一個師父,他不再是朱憑春的徒弟,朱憑春就無權責打他了。”
陸行舟當然知道,想要解決尤癡兒的事情,多的是方法。可他真正想要解決的困難,卻是一條死胡同,刁碧樓已經把路堵死了。他不想在鄭獨軒面前愁眉苦臉的,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問:“你說,至親至愛,最後多半都會變成至疏至恨嗎?”
鄭獨軒反問他:“為什麼會這麼想?朱憑春隻是朱憑春,他不能代表所有人。”
陸行舟想到了一段唱詞,說:“如果一人在另一人身上投入了許多年的情感,最終卻發現那個人根本不值得。綠雲青鬓已成絲,辜負年時,虛度年時。①誰能不疏遠,誰能不恨?”
鄭獨軒說:“可這些年時,當真是虛度和辜負的嗎?真真沒有過快活和歡愉?綠雲青鬓年少時,何人不談情?如何能說清?”
暈黃的光裡頭,鄭獨軒看清了陸行舟眉峰的弧度。
陸行舟說:“我不知道。”
鄭獨軒說:“不知道也好。”
“好在哪裡?”
“少年不識愁滋味。”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是‘而今識盡愁滋味’,在欲說還休。”
風牽過窗,陸行舟的眼睛隐在暗處,燭滅了。
鄭獨軒說:“小舟,若是裝了太多的愁,就要翻了。”
陸行舟說:“如果我能從小舟變成大舟,是不是就不怕風浪了。”
兩人安靜了一會,陸行舟聽見了輕輕的聲音,水一樣蕩過來。
“小舟,還是當小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