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回到燕歸堂,心中冰火兩重天,一方面,他想立刻去找鄭獨軒問個清楚,另一方面,他生出了再也不想見到鄭獨軒的念頭。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想法在他的腦中打得激烈,陸行舟心力交瘁,最後選擇了留在燕歸堂,等鄭獨軒主動上門。
拖延是一種方法,逃避也是一種方法,但無論如何,陸行舟清清楚楚地知道,此事一定會有個了結。
鄭獨軒來找陸行舟那日,雪紛紛揚揚落滿枝頭,鄭獨軒進門之時,仍是烏發黑眉,不沾雪屑。
距離知曉真相已過了五日,陸行舟等得心如止水,他很平靜地看着鄭獨軒:“你來了。”他沒有情緒的時候,聲音是冷的,與平日迥然相異。
他未開口時,鄭獨軒察覺出異樣,他開口後,鄭獨軒确認——到了該塵埃落定的時候了。
“你都知道了?”不過五個字,鄭獨軒說得很艱難。
陸行舟無意跟他繞圈子:“你要我的心頭血,是為了救你母親吧。”他不是笨人,順着蛛絲馬迹,便能将因果勾連起來。
鄭獨軒定定地看着陸行舟,點了下頭。
“我已經答應你了,為何……”陸行舟早已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但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他咬了咬牙,“為何還要奪走我的記憶?又做那麼多的事情來欺騙我?”
鄭獨軒問:“你恨仇飲竹嗎?”
陸行舟不想說旁人:“我恨不恨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
鄭獨軒執意要問:“我跟你說傷了你的人是仇飲竹的時候,你恨他嗎?”
“恨。”陸行舟怎麼能不恨,看到等級變成十二級的時候,生平第一次,他真的想要背離在現實世界成形的法律觀和道德觀,他想要殺人。
鄭獨軒說:“如果把他換成我,你就能不恨了嗎?除了動機不一樣,行為是一樣的,結果也是一樣的。沒錯,你答應了我,你是自願的,我想你醒來的時候也不會怪我。但你心悸、心痛、難受得徹夜難眠的時候,真的一點也不會怨我嗎?”
“他怎麼能跟你比?”陸行舟紅了眼睛,“你又怎麼能這麼想我?我既然答應了你,那便是心甘情願的事情,不管過後有多麼痛苦,我都甘之如饴。絕不會怨你恨你。我今日算是看明白了,你不懂我,你隻從你的角度想問題,你一點也不懂我。”
陸行舟不能明白,他才不是嘴上說着願意回頭又百般怨怼的人,鄭獨軒怎會覺得他是那樣的人?為了這麼點小事,鄭獨軒為何要大費周章?
鄭獨軒喉頭滾動,克制聲音開口:“如果是别人,我不會在乎他們的感受,這心頭血取就取了,錢财、兵器、秘籍、地位……隻要不是獅子大開口,旁人要什麼我都能給。隻是小舟……你不一樣。”
陸行舟字字落沉:“錢财、兵器、秘籍、地位,這些東西我一個也不稀罕!你想要我的心頭血也好,心頭肉也罷,我給你便是,什麼條件、什麼要求都沒有。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可你萬萬不該奪走我的記憶,又騙我說是仇飲竹傷了我。你騙我有什麼用?等我再見到仇飲竹,真相自會大白。”
鄭獨軒說:“我是真的想過殺了仇飲竹,這樣你就不會再見到他了。”
陸行舟覺得荒唐:“這樣你騙我的事情,就再也不會被我知曉了嗎?”
“不錯。”鄭獨軒閉了閉眼,“可是我後悔了。”
“你後悔欺騙我?”
鄭獨軒沉默不語。
“既然後悔,為何不直接告訴我?”陸行舟想,如果鄭獨軒回心轉意,告訴自己真相,他會原諒鄭獨軒的。
鄭獨軒說:“我說不出口。”
在陸行舟說“我躺了這麼多日,骨頭都躺懶了”那句話之後,鄭獨軒就後悔了,他并非後悔欺騙了陸行舟,他是後悔自己為什麼不再等一等,尋找别的方法救母親,這樣就不用剖開陸行舟的心,取他的血用,讓他變成這幅心灰意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