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行舟使出渾身解數,雙腿交叉,繞着西門判的身形前後移動,回身出劍,忽正忽反,忽直忽斜,端的是難以招架。西門判見他下盤穩如山,偏偏要揮刀砍他下盤,陸行舟不慌不忙,正打算避開這一刀的時候,忽然聽見背後風聲響動,陸行舟猝不及防,情急之下猛一彎腰,刀光險險從他頭頂掃過。與此同時,西門判的刀也到了,陸行舟以最快的速度挪移,還是被剮蹭到了腿上的皮肉,火辣辣的疼。陸行舟罵了一聲:“偷襲,小人行徑!”
西門判呵斥一聲:“我讓你出手了嗎?退後!”
偷襲之人陰恻恻一笑:“門主讓我們跟你一起來殺人,可不是讓我們全聽你的指揮,眼下人找到了,兄弟們!我們一起上!把他的人頭砍下來獻給門主!”
陸行舟怒喝:“卑鄙無恥。”他怒火湧起,當下顧不上西門判了,隻想先把這個偷襲的小人解決掉。但金鈎門衆人聽見偷襲之人這麼一說,全都一躍而上,一把把刀都往陸行舟身上招呼,陸行舟很快就陷入了苦戰之中。
所幸這麼多人裡面,還是西門判的武功最高,若是所有人都是西門判這個水平的,陸行舟今日恐怕得死個幾十回。他打着打着就看見了剛剛那偷襲小人,當即怒而攻之,雙足向前飛起,速度快到讓那人躲避不及,陸行舟的雙腳正中那人面門,“砰砰砰砰”連踢十幾下,将那人踢得鼻青臉腫,雙眼都睜不開來,“哇哇”亂叫摔倒在地。
時至今日,陸行舟還是不欲取人性命,因此隻是盡力将敵人打得沒有再戰的力量,但他的武功畢竟沒有高到能夠以寡敵衆,很快他的身上也添了不少傷口,他感到氣力在一點點地流逝,因為失血,也因為混戰中體力消耗巨大。
雪又下起來了,隻是大地不再是一片白茫茫,地上多了許多人的血。鮮血在純白之上蜿蜒流過,更讓人觸目驚心。
陸行舟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他的腳步已經變得虛浮,拿劍的手也酸軟無力。他現在全是憑着求生的意志在戰鬥了,等他的意志也沒法讓他爆發超越自身的實力之後,他就得倒下了。
然後他會死去,如果這些人要把他的頭砍下來,把他的屍體帶走,他們就會知曉他的秘密。然後會怎麼樣呢?整個江湖的人都知道“陸行舟”的名字,都知道他是一個怪物,都會懷疑他的來曆,甚至會去溪鎮郊外騷擾他的家人……陸行舟正是想象着這樣恐怖的後果,才能讓自己勉力支撐着再戰一會。等他雙腿一軟,終于撐持不住要往下倒的時候,一條疾如猛虎的人影忽閃而至,擋在了陸行舟的身前。
彼時西門判的大刀已經到了陸行舟的身前,來人一聲不吭,一掌拍在刀面上,竟将那鋼刀拍得彎折了。同時來人橫起一腳踢中西門判胸口,西門判連飛帶滾,足足滾出了兩丈多遠,“噗”的一聲吐出了一灘血水。陸行舟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機會,連忙調息蓄力,他定睛一瞧,覺得來幫自己的人有點眼熟……不,不是有點眼熟,是非常眼熟,這不就是三年沒見、已經長開的的甯歸柏嗎?陸行舟用劍鞘撐着地,緊張地觀察戰況,他知道甯歸柏的實力,不太擔心甯歸柏,但還是怕有什麼三七二十一,所以也不敢完全松懈,而是緊緊地盯着那個白色的身影。
甯歸柏身上背着劍,但他始終沒有抽出劍。隻見他身子如箭般竄入人群中,以讓人眼花缭亂的速度穿梭各處,拳打腳踢,前移後退,肘擊膝頂,每擊必中,中了甯歸柏拳腳的人必然倒下,當真是動若驚濤,擊如駭浪,一時隻聽慘叫連連,此起彼伏。陸行舟見甯歸柏也沒有下殺手,倒是稍稍放心了些,他自己不希望造殺孽,自然也不希望身邊的人為他造殺孽。甯歸柏踏步飛身,伴着漫天飛雪,将周身滾成一團銀光般,他容貌俊美,神情冷淡,動作利索,在這雪地上以一敵十,眉目無懼,當真是天人之姿。
陸行舟看愣了。
甯歸柏解決完這一群人,身上依舊不染血塵,幹淨如初,他轉過身,冷若冰霜地盯着陸行舟。陸行舟這時想起來“言而無信”的事情了,他心下忐忑,甯歸柏不會要來揍他吧?
甯歸柏朝陸行舟走來,走近之後,甯歸柏突然伸出了手,摸到陸行舟的臉側。陸行舟怕他真是要揍自己,其實他已經做好了挨揍的準備了,但他的臉還是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下。甯歸柏動作一滞。
“還躲我?”甯歸柏眼底籠罩鉛雲,重重擦去陸行舟臉上的血迹,“自我不見,于今三年。①”
陸行舟忽然想起,今日是臘月二十八,距離他們定下“一年之約”的日期,剛好過了三年零一天。他們在風雪夜分别,也在風雪日重逢。
——卷一·隙中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