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歸生氣,陸行舟還是要給宿淡月幹活,他還沒還完甯歸柏的債呢。
可惡。陸行舟咬牙切齒地洗藥材,宿淡月瞥了他一眼:“你等會再熬一鍋涼茶。”
“好的。”
“給你自己喝。”
“啊?為什麼?”
“你再這麼氣下去,肯定要上火。”
宿淡月不提還好,一提陸行舟就忍不住:“神醫,你為什麼要告訴他?”
“他問了,難道我要說謊嗎?”宿淡月詞正理直,“而且,我為什麼要替你遮掩?”
陸行舟無法反駁,小聲說:“你可以一問三不知的。”
宿淡月沒好氣地說:“他這人看起來不怎麼會說謊,倒是有一雙火眼金睛,要是騙了他,屋頂都要給他拆下來。不如實話實說,我看他早晚都會發現。”
陸行舟在心裡歎氣,也是,非黑即白的年輕人啊。
“對了,神醫可知道中秋之事的緣由?”
“你不知道?”
“我怎會知道?”陸行舟這兩天滿心擔憂甯歸柏,哪裡有心思想背後之事?
宿淡月說:“不還是閻王莊那事,之前關州各大門派聯手追剿閻王莊的殺手,現在他們緩過勁來,在中秋當晚把暗器當煙花放,就是為了報複。”
“可是那晚在河岸邊的不全是江湖人,還有許多是不會武功的平民百姓。”
“閻王莊的人帶着怨怒而來,既是為了報複,還會想着不殺無辜嗎?”
閻王莊無差别殺害關州的人,管你是江湖人還是普通百姓,殺就對了。手無寸鐵的百姓若是死了,他們的親人隻能以淚洗面,隻能自認倒黴,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報仇,甚至找不到報複的對象。陸行舟想,這太過分了,也太惡心了,當時任務讓他置身事外,如今他還是險些被閻王莊的暗器傷到了,誰能想到看個煙花也能出事故,誰又能真的作壁上觀?
陸行舟又問:“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宿淡月搖頭:“你要想知道,走遍關州的棺材鋪子,大概也就知曉了。”
“看來,關州又要掀起血雨腥風了。”
“不是血雨腥風,就是腥風血雨,你還沒習慣嗎?”
陸行舟想着,等甯歸柏好點之後,他們得快些離開關州回青玉寺。這回任務沒逼他置身事外,他卻不想置身其中了,也許跟修習佛法有關,他隻想快點把“法力無邊”的任務做完,再做打算。
到了該給甯歸柏送藥的時候,陸行舟就頭疼了。
他現在已經不氣了,說到底,甯歸柏也隻是不想自己出事,他又是個年輕人,一急起來就不懂得好好說話,也是正常。而且陸行舟确實是隐瞞了一些事,甯歸柏不知道那些事,所以才容易誤解,也容易鑽牛角尖……總而言之,陸行舟決定不跟甯歸柏計較了,但他又不是特别想哄甯歸柏。怎麼?年紀小就得一直哄着嗎?他十八歲的時候都已經自立自強了,甯歸柏怎麼就不學學他。
想了半天,讓甯歸柏好好喝藥才是當前最重要的事,陸行舟萬般無奈,還是端着藥去找甯歸柏了,罷了罷了,誰讓他确實年長幾歲呢?
“咚咚咚”,陸行舟敲響門。
“誰?”甯歸柏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我。”
“哦。”
“我可以進來嗎?”
“嗯。”
陸行舟推門而進,甯歸柏還躺在床上,陸行舟試圖從他的臉上觀察他的狀态,但除了這張臉真好看之外,他什麼都看不出來。陸行舟把藥碗往幾案上一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放得柔和:“起來喝藥了。”
甯歸柏倒是沒在這件事上鬧脾氣,他坐起來,咕噜噜将藥喝完了,他将藥碗放回去,也不看陸行舟,自顧自地躺回去了。
陸行舟低頭看着甯歸柏,正絞盡腦汁地想怎麼開口時,甯歸柏又坐了起來:“我錯了。”
這人居然會道歉,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陸行舟驚訝之餘,也想順着甯歸柏的台階下,但甯歸柏又說:“你也錯了。”
陸行舟:“……”
甯歸柏垂眸看了一會地面,才看向陸行舟:“我知錯了,你知錯了嗎?”
陸行舟斟酌片刻:“你還是覺得我不該取心頭血救你嗎?”要是甯歸柏覺得他這件事做錯了,那他怎樣也不會認錯的,大不了再吵一架。
甯歸柏眼神有點兇,但不是那種不耐煩的兇,他說:“不是這件事。”
陸行舟才不怕甯歸柏,最大的問題解決了,他得寸便進尺,:“你先說,你錯在什麼地方了。”
這可真是太為難甯歸柏了,他能道歉都已經是奇迹,現在居然還要他剖析錯誤?甯歸柏抿着唇,不願意說話。
陸行舟說:“你不說是吧,我替你說,說對了你就點頭。你不該兇我對不對?”
甯歸柏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陸行舟想繼續說的時候,卡住了,他想來想去,覺得甯歸柏除了對他發脾氣之外,也沒做錯什麼事了。但他總不能就這樣鳴金收兵吧,他至少也得再湊一句話,不然顯得他多沒道理。陸行舟憋了又憋:“你也不能要求我做什麼,不做什麼,對不對?”
甯歸柏幾不可聞地“嗯”了聲。
陸行舟這才坐在甯歸柏身邊:“我覺得我隻做錯了一件事,就是瞞着你。我一開始想,這心頭血取就取了,你人沒事就行,我又不是為了得到你的回報或者讓你感動才做這件事,所以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但你是有知情權的,我不能自作主張地決定你需要知道什麼,不需要知道什麼,我覺得沒有必要的事,對你來說也許恰恰相反。所以我錯了,以後如果發生類似的事,我……我盡量都告訴你。”
他覺得自己這番道歉已經足夠誠懇,他不能保證更多了。
過了一會,甯歸柏才說:“百毒不侵這件事,你也從來沒跟我說過。”
“我在這件事上受過挫。”陸行舟兩腮緊了緊,“我不告訴你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我隻是不想記起來,不想談論,不想說為什麼也不想說怎麼樣。就是,不是不跟你說,是跟誰都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