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半夜,夜遊隊才和特族局派來的負責勘測聖銀礦的團隊交接完。
下山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山路變得濕滑難行。
隊員們你牽着我,我拉着你,組成條形長隊,互相扶持着下山。
黎信步慣例走在隊伍最後面,牽住了前面奧黛的手。
為避免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冒犯到奧黛,黎信步把隊裡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從雲局的保護、煙花大會的防備、卧山聖銀礦的勘探,想到了西拉斯。
西拉斯。
這人實在讓人捉摸不透,特族局關于西拉斯的記載也很少,隻知道他屬于海爾珀林家族。
他和與血族女王對立的迦萊爾王子合作,阻止和平條約的簽署,并且多次挑釁特族局——就像那些反和平派吸血鬼一樣。
卻,又不完全一樣。
那些反和平派吸血鬼如果發現了聖銀礦,可不會故意引導夜遊隊來勘測。
他是吸血鬼,但好像沒有吸血鬼的天然立場,行事風格也與其他吸血鬼不相同。
為什麼?
“因為他想讓所有世界上吸血鬼都去死。”
提到這個名字,奧黛眼中愠怒:“他曾經是吸血鬼獵人。”
這樣的話,他的詭異行為就有據可依了——血獵與血族天然敵對的立場,被初擁以後,他更是憎惡吸血鬼,不願意接受人類和吸血鬼走向和平的結局。
黎信步的面色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你初擁的他?”
奧黛奇怪地看他一眼,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波動,本不打算再說,卻嚴肅道:“不是。”
再次出現了。
——掌心傳來的快樂。
奧黛又看了黎信步一眼,發現他好像是在笑。她一眼就注意到他左側的臉頰的微微凹陷,不甚明顯的酒窩随之顯露了出來。
“你在快樂?”
“是。”
“為什麼?”她不理解。
這次沒有機車,沒有美食,可是他看上去依然快樂。
黎信步微微偏了下頭,替隻顧着回頭、沒留心腳下路的女爵撥開擋路的草叢,有些含糊地說:“沒為什麼。我一向快樂。”
話音剛落,他的食指像被什麼咬了一口一樣疼。
低頭一看,什麼傷口都沒有,隻有一枚古樸的薔薇戒指,牢牢地戴在了他的食指上。
“你在說謊。”
奧黛輕描淡寫地警告:“奴隸不要試圖對主人說謊。”
黎信步喉結滾動,别過頭去,一語不發。
“哪一句說謊了?”
“……”
他不說,但她似乎知道了。
他并不一向快樂。像先前在車上,臉色就很難看。
她不理解人類的情緒為什麼短時間内會如此曲折,索性直接問:“為什麼之前不高興?”
黎信步看她一眼,幽幽地開口:“很想知道嗎,女爵。”
讨厭人賣關子。她冷冷一瞥:“也不是很想——”
話還沒說完,掌心傳來他的聲音:【不要皺眉。】
奧黛微怔:“什麼?”
黎信步冷着臉看着行進的隊伍,極其不情願地道:“你和音戈說,不要皺眉。”
奧黛想起是有這麼回事,“我不想他像你。”
身後那人突然止住了腳步,又很快地邁步跟上,良久,一聲低沉的悶笑聲從她後方傳來,比吃火鍋那天更為顯著的快樂聲音從他的掌心溢出。
聲音很大,不過她難得不反感。
“為什麼不想?”
“你是我的奴隸。”
她理所應當地回答。
平心而論,這是一個還不錯的人類奴隸——
聰明,英勇,無懼無畏。
她心裡即便産生了再荒誕的想法,他也願意相信,并且去執行。
最重要的是,他快樂的聲音很好聽。
奧黛在想,等他把薔薇戒指順利取下來以後,也許她會給他一枚家徽金币?
感受到另一隻手又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奧黛有些不滿地對甯白說:“你笑得好大聲。”
甯白無辜眨眼:“抱歉,我吵到你們了是嗎?”
“沒有。”奧黛說,“不過為什麼我每說一句話,你都會在心裡‘嘿嘿’一下?”
甯白感受着奧黛身後那如箭一樣的目光,望着天不語。
奧黛問她:“你也在快樂嗎?”
她對人類的情緒并不完全了解,以為甯白的“嘿嘿”聲是笑,以為笑就是快樂,但是她心裡的聲音和黎信步的又不太一樣。
她傳來的聲音裡,好像多了幾分肆無忌憚的開懷。
黎信步和善地問她:“你有那麼多快樂的事嗎?”
甯白松開奧黛的手,用力地咳了兩聲:“沒有,我單純是喉嚨癢。嘿,嘿——看,我有口老痰咳不出來。不用管我,你們繼續吧。”
黎信步:“……”
沒走多久,一行隊伍下了山。
奧黛看了眼表,四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