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一嗤,可真有意思。
她想死,而有人卻拼了命想要活下去。
不過既然這是她生命裡的最後一天,那麼任性叛逆一點又有什麼關系?
低頭拭去對方臉上的黑灰色的淚痕,她說:“伸手。”
對方乖乖照做,一雙髒兮兮的、遍布着細小傷口掌心緩緩攤開,怯生生地朝她伸了過去。
隻見奧黛咬破自己的手指,把帶有足以震懾中低階吸血鬼的、海爾珀林女爵的力量塗抹在了懷表上,放到了女孩兒的手中。
“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大門外。
“您的衣服!”小女孩在她身後喊道。
“不用了。”她腳步不停。
“我,我會清理幹淨還給您的!”小女孩大聲說。
奧黛沒再說話,跑向自由解脫的風。
風中,她騎着摩托車一騎絕塵,遙遙領先。
月下,陰暗長蛇一樣的賽道延伸向漆黑的遠方,而她知道,自己正駛向光明。
“其他人的恐龍血也會讓你上瘾、讓你心神不甯嗎?”
她聽見了甯白的聲音。
良久,她從黑暗與光明的陰影裡回過神來,“不。”
那女孩兒的血液雖然可以吸引其他吸血鬼,卻并不足以讓她上瘾。
甯白放下筆,說:“雖然對照組百年難遇,不過我們姑且可以理解為,并不是所有恐龍血都能讓你過敏,對嗎?”
“嗯。”
“那麼有沒有可能你對恐龍血并不過敏呢?”
奧黛怔了怔。
“你看,和我說了這麼久話,連我偷偷擰開藥膏蓋都沒有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甯白手裡重新握着那支藥膏,坐在診療椅上原地轉了一個圈,那抹鮮紅旋轉着映進了她的眼簾。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感受到了甜和渴。
可理智尚在,也并未失态。
甯白腳底一蹬,直接站了起來,朝她走去。
附在她耳畔輕輕道:“我總覺得讓你‘過敏’的不是血,而是人。”
診療椅輕輕滾遠,整間房都隻能聽見滾輪咕噜咕噜的聲音,以及椅子撞牆的一聲悶響。
她凝望着離自己近在咫尺的血色藥膏,蹙眉道:“什麼意思?”
“來試試吧,如果你能不露尖牙地讓我幫你上完藥,那麼就代表我的猜測是正确的。”
三秒後,奧黛将翅膀展開了。
将那些可怖的痕迹再次暴露于人前,隻為驗證一個猜測。
甯白看着翅膀上面觸目驚心的痕迹,拿着藥膏的手微不可見地顫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手了。
“我不喜歡被人觸碰翅膀,我自己來吧。”奧黛說。
于是她把藥膏遞給了奧黛,掩門離開了。
後者面無表情地開始塗抹傷口。
這感覺很怪。
那有着甜血味道的藥膏像溫柔的手指,所到之處,像深情的撫摸,一寸一寸流連在她的翼膜上。她微冷的翅膀開始發燙。
在那人氣息的環擁下,她的尖牙開始發癢,肩膀開始發抖,翼膜開始發紅。越是如此,她的動作越是加重,轉眼間疼得她龇牙咧嘴,藥液順着翼膜的紋路淌落了下來。
可一想到那人發白的嘴唇,她手中一滞,略微低下了頭。
她不該這樣浪費。
藥膏再次覆上來時,動作顯而易見地輕柔了許多。
甯白回來時,手裡拿着一面化妝鏡:“這樣會好看點。”
奧黛接過化妝鏡,借助鏡面端詳着自己看不到的背後——不知是不是被那人及時用恐龍血塗抹過的原因,原本翻卷的傷口、裂開的血洞已經變得平整。
甯白靜靜地觀察并記錄着,問:“還是光明魔法陣把你傷成這樣?”
“嗯。”奧黛簡單地和她講述了自己受傷的過程。
“所以,魔法陣的光圈分為内外兩個部分,外圈控制傷害光線,内圈控制封印光線,内圈與外圈無法同時開啟?”
“對。”
“如果隻點亮外圈,光線直接朝你射來,你就會被灼傷?”
“是。”
“像這樣?”
話音剛落,甯白擡手,一束白光從她手心地射了過來。
下一刹,奧黛整個人都被自己的翅膀包裹住,露在外面的雙手本能地抓着鏡子抵抗,但預料的痛苦沒有出現,擡頭一看,光線被她舉着的鏡子折射到甯白的後方,一圈圓圓的白光隐沒進白牆裡,不見蹤影。
對上奧黛不解的目光,甯白關了手電筒,語氣隐隐透着興奮:“你看,光線而已,随便一面鏡子就能讓它調轉方向,有什麼了不起的。”
奧黛一怔,不可思議地撫上鏡面。
鏡子裡浮現出了她的面容。
出乎意料的,她的眸色并沒有變深,發癢的尖牙也安分地留在嘴巴裡,沒有長出來。
“看樣子我猜對了。你對他的恐龍血并不過敏。”洞察的眼睛輕輕一眨,甯白微笑着說:“所以,有沒有一種可能,會讓你覺得‘上瘾’的是他本人呢?”
話音剛落,奧黛的翅骨連帶着翼膜倉皇顫動。
她的心跳,又開始複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