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約了朋友,其實也不知道該躲去哪兒。
在門口猶豫的功夫,身後傳來了古典樂聲,而後是年輕女老師的聲音。
“來,小手扶好把杆。”
宋成希被這一段音樂硬控在了原地。
是常被用來配合把杆基礎練習的選段,所以音樂一響,身體便接收了口令,自覺進入了待命狀态。
像鋼琴家聽到熟稔的樂曲會不自覺地跟着彈動手指,像攝影師看見美麗風景會忍不住用眼睛構圖。
宋成希明明站在原地沒動,肌肉已不受控地跟着音樂收放,連腳趾都帶上了勁,若不是他努力克制,下一秒腳尖就能擦地而出。
除了“天鵝王子”這個外号,宋成希在青藝芭蕾舞系裡還有個外号,叫“芭蕾機器”。
一方面是因為他像機器一樣不知疲憊,練舞跟不要命似的。
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動作精确度極高,像機器設定了參數,如非嚴重故障,不會輕易出錯。
系裡的老師們經常開玩笑,有宋成希在的芭蕾基訓課,他們隻要拿着保溫杯在邊上看看就行,宋成希能直接代他們上課。
師弟師妹們時常問他提高動作精确度的訣竅,宋成希通常會答“多練”。
大家總以為他這是敷衍,其實,訣竅真的就是如此。
隻是宋成希的“多練”有點變态——
在地闆上和鏡子上貼幾個标記,再逼迫自己每一次動作都要做到手腳精準貼合标記。
如此成百上千次的準确重複,到最後,沒有标記身體也已然形成了精準的記憶。
可現在,練習訣竅成了無稽之談。
他見不得鏡子,便無法從鏡子裡審視自己的身體與動作,對芭蕾舞演員而言,這幾乎和雙目失明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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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成希最後選擇在培訓機構附近閑逛打發時間。
可明明人已經走出去了老遠,音樂旋律還是在腦内不停循環播放,像魔咒,好像非要他跟着跳一段才能解咒。
一個小時過得又快又慢。
宋成希回到機構門口,正遇上一群穿着tutu裙的小姑娘跑出來,臉上表情或興奮或疲憊,但都生機勃勃。
他以前也這樣的。
芭蕾是他枯燥的被課業填滿的生活中不多的亮色,當他穿着舞鞋立在木地闆上,好像就有用不完的勁兒。
身體裡沉睡着的那個熱愛跳躍和旋轉的靈魂會随着音樂響起而蘇醒,擠走父母加諸于他的重重壓力。
往日回憶像開閘洩洪,輕易難以停住,以至于宋成希沉湎其中,都沒注意到江憶晴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小晴,這位是?”年輕的舞蹈老師謹慎問,“之前沒見過他來接你呀~”
江憶晴跑去牽起宋成希的手:“宋老師是我小舅的朋友,你不信可以給小舅打電話。”
舞蹈老師同意了江憶晴的建議。
等待接聽的時間,她好奇打量着氣質與衆不同的宋成希,總覺得那張長相出挑的臉似曾相識。
幾乎是在江天晚接起電話的同時,她猛然認出了那張臉。
“宋成希前輩?”
電話那頭,江天晚還沒開口就聽見舞蹈老師叫出了宋成希的名字,猜到了緣由,主動替宋成希證明了身份。
電話挂下,舞蹈老師面色欣喜,上前一步說:“宋成希前輩是嗎?我是青藝X屆芭蕾舞系的,是您的學妹。”
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場合被認出來,還以為不會有人記得他這個過氣又失敗的舞者了。
宋成希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隻能禮貌微笑:“你好,我都畢業好久了,沒想到你們還知道我。”
“當然!青藝還有您的傳說呢!您的畢業作品我們都是當做教學視頻在觀摩的!”學妹激動得差點拿不住手機。
“宋前輩,可以和您自拍一張嗎?我想給我室友們看看,我們都是您的粉絲。”
“可以是可以……”
宋成希有點猶豫,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崇拜,若是她們知道偶像再也不跳芭蕾了,該有多失望?
但學妹熱情難卻,宋成希隻能配合,而後借口晚高峰将至,拉着江憶晴趕緊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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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越希望事情輕描淡寫翻篇,越翻不了篇。
晚上江天晚難得有時間,特地打包了青城人氣最高的粵菜館的餐食,帶到公寓給二人改善夥食。
餐桌上,江憶晴把舞蹈教室外的偶遇對江天晚說了,話語間滿是埋怨。
“宋老師,我拿你當閨蜜,你居然瞞着我,從來都沒聽你說過你跳芭蕾啊~”
宋成希瞬間沒了胃口,都想幹脆找個理由離開餐桌算了。
江天晚先接了話:“當然,宋老師的芭蕾水平可是青藝頂尖的~”
“都是老黃曆了。”宋成希趕忙撇清,“我其實——”
江憶晴沒給他澄清的機會,心裡的好奇和驚喜根本壓不住。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對于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跳舞這件事充滿了熱愛,對能立于纖纖足尖的芭蕾舞者更是崇拜得不得了。
本來以為電視裡翩翩起舞的天鵝公主和王子都是遠在天邊的仙人,結果發現自己身邊就有一個,那自然有十萬個為什麼要問。
“宋老師,你也會足尖立嗎?”
“會是會,但一般不太要求男演員做足尖動作。”
“你是不是平時都不能吃飯啊?”
“能吃,不然沒力氣跳舞。”
“演出的話,男生要穿小裙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