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希下意識碰了碰被江天晚手掌壓覆過的位置，心中詫異。

是江天晚的手指太長，還是他的腰太細？怎麼剛才那麼雙手一扶，居然扶出了“盈盈一握”的效果？

深淵的體格十分符合“高頭大馬”四字，坐在馬背上遠眺，視野開闊得不像話，垂眼還能看見江天晚的發頂。

可也隻能看見發頂，看不到江天晚的表情。

可惜，并沒有肥皂劇裡雙人共騎的橋段。

江天晚沒上馬，一手牽着缰繩，一手夾着頭盔，帶着宋成希慢步往草場深處走。

江天晚沒瞎說，草場的風景确實很怡人。

如茵綠草鋪展出緩緩的地勢起伏，走着走着，目之所及便隻剩藍天綠地，背後的建築和人都被隐在了緩坡背面，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位面。

江天晚走得很慢，慢到好幾次深淵都不耐煩地噴氣發牢騷。

因而，宋成希預想中的馬背上的颠簸全然沒有發生，可他仍坐得緊張，腿夾得緊，内側被堅硬馬鞍磨得發燙。

“我是不是耽誤你跑馬了？”

宋成希隐約覺得江天晚帶他遠離衆人視線是有什麼話要說，隻是江天晚一直不開口，他反而等得有些着急。

“沒有，本來也就是散心。”

江天晚牽着深淵，拐進了一處稀疏的小樹林。

樹林裡有枝桠縱橫，人可以擡腳跨過去，可馬兒就免不了要小小跳躍一下。

宋成希沒防備，被深淵帶着猛地騰空又落地，沒忍住驚呼出聲，屁股重重砸在了馬鞍上，一陣鈍痛。

“噓，深淵，穩重一點。”

江天晚教育馬兒，但宋成希總覺得自己好像也被教育了，不自覺臉熱。

“馬場會設置一些自然障礙，技術不錯的騎手可以玩一玩跳躍。我第一次過障礙的時候比宋老師慌張多了。”

“嗯。”

江天晚讓深淵停在小樹林邊緣，朝宋成希伸出手，問：“屁股和腿都很累吧？要不要下來放松一下？第一次騎馬，再慢都會覺得不适應。”

宋成希從善如流，搭上那隻手，在落地前，又一次被江天晚扶了腰。他自認為一系列動作坦然又鎮定，雖然心裡緊張得厲害。

江天晚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

“跑馬和賽車有點像，需要集中精神，專注于身體和地形變化，所以可以讓人暫時放下精神負擔。宋老師可以試試，是不錯的減壓運動。”

宋成希知道他意有所指，隻說：“感覺騎馬比賽車更危險，不是有那種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情況…”

“我摔過，差點就殘疾了。”江天晚半開玩笑，“傷好以後我對高速運動都有了陰影，車都沒法開，好在遇到一個很不錯的心理咨詢師，現在已經克服障礙了。”

“宋老師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他給你認識。”

江天晚自然而然地提起，忽而轉頭直視宋成希的眼睛，目光如劍，好像能透過瞳孔直戳他的心底。

“我不需要。”宋成希不假思索地回答，語氣笃定到帶着明顯的怒氣。

江天晚似是對他的反應早有準備，繼續溫和勸解：“受了嚴重的傷後有心理障礙，這是很常見的情況，我知道，正視自己的内心，直面傷痛，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宋成希繃緊了嘴角：“你不知道。”

“可放棄自己熱愛的事情不難過嗎？為什麼不努力一下？”江天晚語氣有些激動了，“這我和印象中的你不一樣。”

“所以我說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會是你印象中的那個人。”

我不是你心目中想的那個人，我不再跳芭蕾，也不擅長經營感情，我不是你的白月光，連他的替身也做不了！

宋成希的眼神越來越冰涼，周身的溫柔不見蹤迹，隻剩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感，明明是夏末燥熱時節，他卻散着寒氣。

“我知道學校裡可能還有我當時複讀藝考的傳言，覺得我荒唐也好，佩服我也罷，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你不了解我，就請不要對我的事妄加揣測，更不要來左右我的生活。”

江天晚噎住，定定望着他，眼中像有百種情緒，眉頭鎖緊又松開，最終輕歎一口氣。

“對不起，宋老師，是我太唐突了。”

宋成希冷冷道：“江天晚，如果你所說的要對我負責，是指這種擅作主張的方式的話，我可以明确回答你，我不需要你負責。”

“宋老師，我……”

“我先回去了。”

宋成希沒給他道歉解釋的機會，轉身穿過小樹林，攔住了在草場内巡回接送客人的觀光電瓶車。

江天晚一路追趕，還是差了一步，眼睜睜目送觀光車載着宋成希往更衣室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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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光車開得不快，帶起點燥熱的風，吹得宋成希眼睛又幹又酸。

這算是攤牌了吧…江天晚大概會被他剛才的冷淡吓退。

不知道江天晚什麼時候發現了他的心理障礙和芭蕾有關，但應該會很失望吧？畢竟發現了他和白月光不一樣，他連替身都不配做。

還是被江天晚的美好外表和對象錯誤的溫柔給迷昏了頭，嘗到了一點點被關心的甜頭，竟然還食髓知味了。

早該清醒的。

像他這樣别扭的人，注定是孤獨的。

孤獨久了，喪失了追愛的熱情，也沒了被愛的期待，像隻從不出殼的小烏龜，唯一一次探出腦袋就撞到硬牆，于是重新深深躲回殼裡。

“宋老師也發現了吧？江天晚和你，是兩個世界的人。”

Louisa不知什麼時候也坐上了觀光車，此刻她穿過兩排座位，坐到了宋成希身邊。

“他有理想有抱負，對自己熱愛的事情很執着，外貌無可挑剔，家世也無可挑剔。他和我們都不一樣。”Louisa邊說，邊側頭望向遠處。

宋成希也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

目光所及的緩坡上，江天晚在黃昏橙色的天光中策馬飛奔，一身黑衣和純黑色的深淵融為一體，像一道黑色疾風，英氣勃發，潇灑狂放。

很美，也很遙遠。

“江天晚不是一個普通人。宋老師，普通和不普通，不會有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