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蕭關從他身旁跨步走開,注視着恍惚已經恢複如初的平靜水面,嗤笑道:“我下去救人時連她長什麼模樣都沒看清,也就你,什麼人都看得上。”
宣潭京拖長聲音辯解道:“殿下未免也太低看我,要入我的眼,最起碼也得有船上諸位姐妹們的容貌才行。”
畫舫上妓子們嬌笑連連:“多謝公子誇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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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華在畫舫中尋了許久,最後還是找了一套船上灑掃仆婦的衣裳給明幾許,她歉意笑道:“夜姑娘身量高,船上姐妹們的衣裳不合身,姑娘将就一下。”
明幾許笑容溫和:“無礙,多謝姑娘費心。”
換好衣裳,明幾許走出船艙,舉止大方,深藍的糙布衣裳粗粝破舊,穿在他身上卻不顯粗陋,反帶着一股楚楚動人之态。
由绮華陪同着回到甲闆,卻沒再見到雁蕭關等人的身影。
明幾許腳步微頓,側首問:“绮華姑娘,方才救我的恩人呢?”
“殿下想必已經離開,”绮華柔柔一笑,她心細,猜中了明幾許的打算,“姑娘是想感謝殿下?”
見明幾許轉頭四顧,明擺着尋人的模樣,她扶着明幾許,寬慰道:“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殿下本就熱心,救姑娘隻是不忍一條無辜生命香消玉殒,你無礙,他便以放心,姑娘千萬莫心存負擔。”
明幾許眼露好奇,面上則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姑娘似乎對恩人很是熟悉?”
绮華眼神更是溫柔,看他想問卻不好意思開口,坦蕩道:“夜姑娘莫多想,我待殿下之心就如此時姑娘對殿下的心情一般無二,其間并無暧昧。”
明幾許眉尾微不可查顫動一下,心中暗道:“莫非雁蕭關還是個真君子不成?”
明幾許從不認為這世上有真正的君子,男人挂在面上的隻是假面,冷漠、僞裝才是真實本性,溫和、友善、正直從不是發自内心。
就算有,那也隻是一時的。
他眼眸暗沉:“君子?若是讓君子行到窮途末路,他還能光明磊落嗎?”
雁蕭關完全不知方才救起來的人是個白眼狼,欲将他逼到絕境,甚至還生出探究他在絕境之地反應的欲望。
揮别宣潭京和梁施琅,他牽着馬行在鬧市,夜已深,他沒準備繼續在到此逗留,慢悠悠往家裡行去。
一陣風吹來,路邊攤販售賣點心的香味飄進鼻端,雁蕭關深吸口氣,路過攤子時摸摸混了個酒飽的肚腹,腳步不歇。
一、二、三。
腳步頓住。
雁蕭關回頭望向攤子上清香的點心,狠狠捋了一把萌萌脖頸的鬃毛,輕輕啧一聲,他又轉回去。
回小院時,陸從南和眠山月一坐一蹲,在院内廊上眼巴巴地瞧着院門。
“爹。”“殿下。”
聽見動靜,同時屁颠屁颠迎上前。
雁蕭關将手中點心抛進陸從南懷中:“吃吧,兩個小沒良心的。”
陸從南面露驚喜:“謝謝殿下。”
等雁蕭關背過身後,一人一鳥大眼瞪小眼片刻,皆苦下臉,他們剛剛可是在坊間吃了個盡興才回來,腹中滿當當的飽腹感,現在就是山珍海味他們也吃不下。
與此同時,都城清奚。
清奚是貴族高官府邸所在之地,宣府在清奚最西邊,離都城城牆不過百丈遠,宅院林立,亭台樓閣高低錯落,遠遠望去堪比帝王行宮。
宣潭京乘着夜色醉醺醺回到宣府,一進大門便撞上宣願恩,他的酒立即醒了一半,畢恭畢敬站在一邊,垂首喊道:“大哥。”
宣願恩負手看他:“去哪了?”
宣潭京低眉斂目,他不敢說謊:“梁将軍求我為他同五殿下說情,我想着也不是什麼大事,就跑了一趟。”
宣願恩衣袖微動:“事成了嗎?”
他側站着,宣潭京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能在心中暗暗揣摩他的意思,可他自小就怕宣願恩,恨不得躲着走,現下就算急得後心發麻,他還是摸不透眼前人的想法,無法,他咧嘴一笑:“五殿下好說話,也不是那等子小性的人,隻要好好同他說清好歹,他的氣自然便消了,還同我與梁将軍暢遊玄禦河呢。”
宣願恩點點頭,語氣不改:“既如此,你回吧。”
宣潭京腳底抹油,跟被貓逮住後又饒過一條小命的耗子一般,縮着腦袋就跑。